常樂左右瞥了瞥,見四下無人,才湊到他耳邊,故意放緩語氣:“公公別急,是天大的好事。”他瞧著蘇培盛額頭青筋微微跳動,才緩緩道,“貴妃娘娘讓我傳話,甘露寺的事兒,成了。”
“成了?”蘇培盛渾身一震,瞳孔驟縮,一把攥住常樂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嵌進肉里,“你說什么?槿汐她……她怎么樣了?沒受委屈吧?”
“槿汐姑姑一切安好,”常樂拍了拍他的手安撫,指尖卻暗暗用力,語氣帶著幾分刻意的提醒,“公公可記著,這可不是尋常恩典——娘娘知曉公公日夜牽掛槿汐姑姑,念及公公伺候皇上多年,又素來對翊坤宮忠心耿耿,才特意費了這般心思,想出這假死脫身的計策。”他頓了頓,瞧著蘇培盛泛紅的眼眶,又道,“娘娘說了,槿汐姑姑若貿然回宮,先前的是非糾葛怎會輕易了結?宮里人多眼雜,難保不會有人揪著舊事發難,到時候別說夫妻團聚,怕是連性命都難保全。倒不如假死一場,徹底斬斷這宮里宮外的波云詭譎,往后你們隱姓埋名,做一世安穩夫妻,豈不是比在這牢籠里提心吊膽強得多?”
蘇培盛渾身一僵,攥著常樂手腕的力道漸漸松了些,眼底的急切中多了幾分動容,順著常樂的話重重點頭,聲音帶著后怕的喑啞:“皇后平生最重規矩,也最厭惡前明的對食一事,貴妃娘娘果然思慮良久。”他何嘗沒想過讓槿汐回宮,可皇后的嚴苛、宮里的風風語,皆是繞不開的死結,華貴妃的計策,竟恰好解了這兩難困境。
“可不是嘛。”常樂立刻接話,語氣添了幾分附和,“娘娘早料到這一層,才說假死是唯一的萬全之策——既避了皇后的眼鋒,又斷了旁人的舌根,方能讓你們安穩度日。”
“她已按娘娘的意思,交出了要緊東西。”常樂順勢續道,語氣恢復了先前的平和,“貴妃娘娘素來出必行,既答允了公公要贖她出來,自然不會食。”
蘇培盛的手猛地一顫,眼眶瞬間紅得更甚,連日來的擔憂、焦慮與隱忍像是決堤的洪水,喉頭哽咽得說不出話,只一個勁地頷首,聲音帶著哭腔:“好……好……貴妃娘娘圣明……多謝娘娘……多謝娘娘體恤……”
“公公先別急著謝恩。”常樂話鋒一轉,將華貴妃的安排細細道來,“娘娘讓人備了凝神丸,服下后氣息全無、脈息皆無,與真死無異。今夜槿汐姑姑便會‘暴斃’于甘露寺,寺里人本就瞧她不順眼,想來只會用草席草草裹了丟出去。貴妃娘娘讓公公今夜就去甘露寺外蹲守,趁亂將人接回私宅,不出六個時辰,藥效一過,槿汐姑姑自會醒轉。”
蘇培盛聽得心驚肉跳,既為這周密安排暗自咋舌,更對華貴妃的深謀遠慮與體恤感激涕零。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涌的情緒,重重叩首:“奴才謝貴妃娘娘救命之恩!此等大恩,奴才沒齒難忘,往后定當為娘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說罷,他猛地起身,反手從懷中摸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塞到常樂手里:“兄弟,今日多虧你及時傳話,還替娘娘把話說得這般透徹,這點心意你收下,買些茶水喝。”荷包入手極沉,常樂捏了捏,約莫有三十兩白銀,不由得心頭一喜。
他連忙將荷包揣進懷里,臉上堆起諂媚的笑,語氣愈發恭敬:“公公客氣了!這都是奴才該做的!娘娘的體恤之心,本就該讓公公知曉透徹。再說了,往后奴才在宮里,還得仰仗公公多提攜呢!您放心,此事奴才絕不敢走漏半點風聲,娘娘那邊也會替您多美幾句!”
蘇培盛此刻早已沒了先前的恍惚瑟縮,眼中滿是急切與堅定,聞擺了擺手:“好常樂,多謝了!我這就動身!”他隨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衣,胡亂披在身上,腳步匆匆地往外走,連掉在地上的煙桿都沒顧得上撿,背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