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緩緩放下茶盞,動作優雅得如同廟堂中供奉的菩薩,眉眼間甚至透出幾分近乎慈悲的平靜,可說出的話,卻字字如棘刺:“恨有什么用?”她的聲音輕緩,“你便是現在喊破喉嚨,也換不回出宮的機會,更換不回果郡王的性命。”
宜修微微傾身,佛口蛇心的模樣在此刻展露無遺:“甄玉隱如今是堂堂果郡王福晉,受宗室誥命,風光無限。你若敢去找她理論,先不說九泉之下的允禮會不會信你這瘋瘋語,皇上那邊若知道你一個宮妃,對親王心存不軌,覬覦皇弟正妃的位置,第一個要殺的,就是你。”
她看著葉瀾依驟然僵住的身形,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輕蔑——這女子空有其表,卻終究勘不透這深宮棋局。自己這副慈悲如菩薩的模樣,不過是演給她看的戲,可偏偏,這戲里的刀光劍影,她得照單全收。畢竟,在這吃人的后宮里,誰不是裹著華貴的殼,藏著一顆早已腐朽的心?
她話鋒一轉,目光緊緊鎖著葉瀾依,眼底的清冷與頹唐交織,倒比尋常美人的柔媚更有震懾力:“與其在這里怨天尤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聯手扳倒年世蘭。只要她倒了,七阿哥沒了靠山,本宮或許還能幫你想想辦法——比如,讓你去看守皇陵,雖離京遠些,卻也比困在這宮里,日日看著皇上寵信旁人要強。”
葉瀾依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被狂風掀起的浪,指尖松開又攥緊,青碧衣襟被揉得皺成一團,連帶著衣襟上洇濕的合歡花紋,都顯得愈發晦暗。她眼底的怒火與絕望死死糾纏,那抹清艷容色被恨意潑上濃墨,卻非但不顯猙獰,反而添了幾分毀天滅地的驚心動魄——像燃到極致的野火,明知會燒盡自己,也要映紅整片夜空。
半晌,她才緩緩平復氣息,胸腔里的起伏漸漸放緩,卻依舊死死盯著宜修——盯著那張不算驚艷、卻被歲月與權謀浸出獨特氣場的臉,聲音沙啞得像是磨過砂礫,卻字字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好,我信你這一次。”
她頓了頓,目光里的狠厲幾乎要溢出來:“但你記住,若最后你敢騙我,敢攔著我去見允禮,我就是拼了這條命,拆了這紅墻,也要拉著甄玉隱,拉著你,一起下那無間地獄!”
宜修聞,指尖在茶盞沿輕輕一頓,鬢邊素銀簪子折射的冷光恰好落在她眼底,讓那份牡丹花般的糜爛之美里,又添了絲不易察覺的陰鷙。她沒接葉瀾依的狠話,仿佛對方那同歸于盡的威脅,不過是一陣無關緊要的風。
宜修只緩緩端起茶盞,再啜一口,冰涼的茶湯滑過喉頭,像她此刻沉在心底的算計,冷得沒有半分溫度:“你不必用狠話嚇本宮。”她放下茶盞,瓷壁與桌面相撞,發出輕脆的聲響,“本宮要的,是年世蘭倒臺,是翊坤宮再無威脅;你要的,是離開這紫禁城,去見你心心念念的果郡王。”
宜修抬眸,眼底是全然的冷靜與權衡:“咱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