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實初見狀心頭猛地一揪,快步上前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三指急切地搭上她腕間脈息,凝神細探。初時只覺脈象虛弱紊亂,是連日悲慟、憂思過度所致,可指尖再往下沉,那細微卻清晰的滑脈竟跳了出來,如滾珠落玉盤般分明——他瞳孔驟然緊縮,臉色“唰”地變得慘白,聲音都帶著難以抑制的顫抖:“嬛兒……你……你有孕了?!”
甄嬛聞,眼中強忍的淚水瞬間決堤,淚珠如斷了線的玉珠般滾落。她緩緩閉上眼,一滴淚順著鬢角滑落,悄無聲息地墜入積雪中,沒了蹤影,卻似在心上砸出一個深坑。良久,她才輕輕睜開眼,聲音輕得仿佛怕驚擾了腹中那縷嬌嫩的生機:“是了……還不足兩個月……是允禮的孩子……”
山間狂風驟起,卷起漫天飛雪,紛紛揚揚,竟如招魂的白幡般在空中飄蕩。她緩緩低下頭,將手輕輕放在小腹上,動作溫柔得近乎小心翼翼,掌心之下,卻似承載著千鈞重量。那雙眼眸里,盛滿了蝕骨的痛楚、對生命的憐惜、對命運的憤恨,更有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絕與守護。
溫實初僵在原地,心潮洶涌澎湃。他望著雪中的甄嬛,仿佛看見一株在寒夜里獨自綻放的梅花,明明脆弱得不堪一擊,卻偏要倔強地朝著那一點微弱的光生長。他突然“咚”的一聲跪倒在地,雙膝深深陷進積雪里,聲音低沉卻異常堅定:“嬛兒,這孩子……絕不能留!宮中耳目眾多,陛下生性多疑,若讓他知道這孩子是果親王的血脈,必定會對你和孩子痛下殺手。你必須盡快做打算……”
“打算?”甄嬛忽然發出一聲凄厲的冷笑,臉上淚痕未干,眼底卻驟然燃起一簇熾熱的火焰,“溫實初,這是我和允禮唯一的念想,是他在這世上留下的最后痕跡!你讓我舍棄他?那我這半生的等待,算什么?我躲到這凌云峰,不是為了斬斷過往,是為了等允禮回來!如今他不在了,若連這孩子也要失去……我甄嬛,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她的聲音尖銳而凄厲,字字如刀,狠狠刺入呼嘯的風雪中。懷中的玄色狐裘被她緊緊裹在身上,仿佛那不是一件冰冷的衣物,而是她與允禮之間,最后一點無法割舍的牽系。
溫實初垂首,聲音沙啞得如同被風雪磨破:“我并非鐵石心腸,怎會不懂你的痛。可你若執意留下這孩子,便是自尋死路!陛下一旦知曉真相,必定會以‘私通親王’的罪名治你,到時候,不僅是你,槿汐、還有整個甄氏家族,都會被牽連其中,萬劫不復。你真的……愿意用全族的性命,去賭這一線生機嗎?”
甄嬛沉默了,風雪無情地拍打在她臉上,她卻緩緩挺直了脊背,如同寒風中傲然挺立的寒梅,堅韌不拔。良久,她才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甄嬛,自從踏入那座牢籠般的皇宮,就不再只是甄家的女兒。我是允禮的妻子,是這個孩子的母親。如果連保護自己孩子的勇氣都沒有,我活著,也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抬起頭,望向遠方白雪覆蓋的山峰,聲音輕柔卻字字千鈞:“這個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不是為了回宮爭寵,不是為了復仇,只是為了告訴這天地——允禮他活過,愛過,也曾在我的心里,是唯一的光。”
風雪依舊呼嘯,她的身影雖然單薄,卻像一座孤獨而堅定的山峰,穩穩地矗立在這片蒼茫的天地之間,任憑風雪吹打,始終不曾動搖。
溫實初望著她,終是長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個青布小包,遞上前:“這是我從太醫院帶出的安胎丸,是華貴妃生產完畢僅剩的一顆,雖不能保你萬全,卻可助你穩住胎氣。往后……步步驚心,你須自己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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