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隱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混亂的場面,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她緩緩開口,語氣里帶著幾分“勸和”的意味,實則字字誅心:“莫愁娘子,你又何必如此執拗?這琴本就是太妃的物件,你強留著,既違了太妃的意,也落不得半點好處。況且,王爺如今待我這般好,你便是留著這琴,又能如何呢?”
甄嬛轉頭瞪著玉隱,眼中滿是恨意:“你閉嘴!若不是你,我與允禮怎會落到這般地步?這琴我絕不會交,你們休想!”
舒太妃見甄嬛如此冥頑不靈,氣得渾身發抖,她猛地抬手,就要朝著甄嬛的臉扇去——
風聲驟止,天地仿佛被抽去了聲息,滿院寂然,連落葉墜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舒太妃那高舉的巴掌尚未落下,只聽“咔嚓”一聲脆響——如寒玉碎于深谷,似古琴斷于絕弦,那一聲清脆,竟似割裂了時光,刺穿了所有喧囂,直直扎進人心最深處。
甄嬛被積云與擇瀾死死鉗制,雙臂幾欲脫臼,肩骨在素衣下劇烈起伏。她懷中的“長相思”本已搖搖欲墜,此刻在眾人蠻力拉扯之下,竟從琴身中段“砰”然斷裂!斷口參差,如被命運硬生生撕開,木屑紛飛,如雪如淚,零落于她顫抖的手背,落進她驚愕的眼底。
那一瞬,時間仿佛凝滯。
她低頭望著懷中斷裂的琴身——琴首歪斜,弦絲崩斷,殘弦如血絲般垂落,像極了當年凌云峰上,她與允禮合奏《鳳求凰》時,那根悄然斷裂的鳳弦。那時,他們笑說“弦斷情不斷”,如今,弦斷了,情也斷了,連琴都碎了。
木屑沾在她蒼白的指尖,冰涼刺骨。她忽然覺得,那不是木屑,是雪,是凌云峰的雪,是他們曾在寒夜里相依取暖的雪,是如今埋葬一切的雪。
她怔怔望著,唇色褪盡,卻在下一息,緩緩抬眸,目光如淬火的寒刃,直刺舒太妃:“你奪走了琴,可奪不走琴里的魂;你毀了這木,卻毀不了那夜的風月與誓。”
聲音輕如耳語,卻字字如刀,割破寂靜,也割破了所有人的心。
玉隱立于階下,笑意微凝,眼中閃過一絲不安——那不是對甄嬛的憐憫,而是對某種無法掌控之物的懼怕。她忽然意識到,這琴雖斷,可甄嬛的魂,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倔強地活著。
舒太妃怔在原地,抬著的手僵在半空,那一巴掌,終究沒能落下。她望著那斷裂的琴,望著甄嬛眼中不滅的火,竟生出一絲恍惚——她贏了這場爭奪,可仿佛,也輸掉了某種更珍貴的東西。
風,又起了。
吹動斷弦,輕輕顫動,如一聲嗚咽,余音不絕。
甄嬛緩緩松開手,十指如枯枝般無力垂落,身體卻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仿佛靈魂已被抽離,僅剩一具被風雪侵蝕的軀殼。她緩緩蹲下,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斷裂的兩截琴身。指尖觸到冰涼的木料,那曾溫潤如玉的桐木,此刻卻冷得像埋在雪里的骸骨。眼淚終于決堤,一顆顆滾落,砸在琴身斷口處,洇開一圈圈深色的水漬,如同當年她與允禮在凌云峰上,雪落琴弦時的點點痕跡。
“長相思……長相思……”她喃喃低語,聲音沙啞破碎,像是從喉嚨深處碾磨而出,“你陪我熬過多少寒夜,聽我彈盡孤寂,陪我與允禮合奏《鳳求凰》……那時你說,琴在,情就在……怎么就……怎么就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