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碧忙跪下來,額頭抵著地面:“皇上明鑒,奴婢蒲柳之姿,怎敢與小主相提并論?許是眉眼間偶然相似,讓側福晉與娘娘見笑了。”她聲音發顫,藏在袖中的手卻攥得死緊——華妃這是故意要把火燒到她身上。
年世蘭瞥了眼伏在地上的浣碧,又轉向孟靜嫻,似笑非笑:“側福晉覺得呢?是像,還是不像?”
孟靜嫻喉頭發緊,看了看皇上深不見底的眼神,又看了看年世蘭嘴角那抹算計的笑,忽然明白過來。無論像與不像,此刻她都不能說實話。
她勉強擠出笑意,欠身道:“許是臣婦眼花了。浣碧姑娘瞧著溫婉,甄貴人自有風骨,實在不相像。倒是娘娘您,風姿綽約,才是宮里獨一份的呢。”
年世蘭這才滿意地勾了勾唇,轉向皇上笑道:“還是側福晉會說話。皇上您瞧,這府里的人,心思就是活絡。”
皇上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目光掠過殿中眾人,最終落在窗外。孟靜嫻垂著頭,后背已沁出冷汗。年世蘭這一番敲打,既是警告她莫要多,也是在試探皇上的反應。只是那心頭的疑竇,卻在這你來我往的語交鋒里,越發清晰起來。
年世蘭見孟靜嫻答得滴水不漏,眼底掠過一絲贊許,轉瞬掩去,只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沫沾在唇瓣上,被她用指尖輕輕拭去,動作里帶著漫不經心的慵懶。
“側福晉既這么說,那便是我多心了。”年世蘭放下茶盞,茶蓋與杯沿相碰發出清脆一響,她抬手用絹子按了按唇角,聲音忽然軟下來,仿佛方才那場針鋒相對不過是檐角掠過的一陣風,“浣碧懷著身孕,正是嬌氣的時候。回頭讓翊坤宮小廚房燉些阿膠紅棗湯,用錫壺捂著送去,熱乎著喝才養人。”
這話聽著是十足的體恤,卻在“浣碧有孕”這層窗戶紙上又捅了捅。浣碧忙矮身謝恩,額頭幾乎要觸到金磚地面,發髻上那支碧玉簪子隨著動作輕顫——她心里透亮,華妃這是借著抬舉她,往所有對王爺存著心思的人眼里揉沙子,尤其是眼前這位看似柔順、實則攥著府中中饋的側福晉。
皇上指尖在御案上輕輕叩著,忽然笑了:“你如今倒是越發懂這些了。也罷,既是王府的喜事,蘇培盛。”
“奴才在。”蘇培盛忙上前一步。
“去庫房取些翡翠,再挑兩匹靛青杭綢,都給浣碧送去。”皇上目光掃過浣碧微隆的小腹,語氣里帶了幾分長輩對晚輩的關照,“好生將養著,別虧了身子。”
年世蘭起身謝恩,屈膝時鬢邊那支赤金鑲紅寶石步搖輕輕晃了晃,寶石折射的光落在她眼尾朱砂痣上,添了幾分艷色。“皇上這話,可是說到臣妾心坎里了。”她聲音脆生生的,帶著點恰到好處的雀躍,“這不僅是浣碧的福氣,更是王爺的體面呢。”
這話答得極巧,既捧了皇上的體恤,又把恩寵引到果郡王身上,順帶往滿殿人耳朵里塞了句提醒——這府里的事,終究繞不開王爺的臉面。
孟靜嫻站在一旁,看著年世蘭三兩語便將方才的劍拔弩張化得無影無蹤,還順順當當得了皇上的夸贊,后頸沁出層薄汗。這位華妃娘娘哪里是只有鋒芒?她是把聰慧裹在艷烈的皮囊里,看似咄咄逼人,實則每句話都踩在分寸上,既敲得人疼,又挑不出錯處,更沒真惹皇上半分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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