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翊坤宮,頌芝剛關上門,便急得紅了眼眶,聲音都帶著顫:“小主!滿宮里翻遍了也找不到記錄驚鴻舞的古籍,可您又拉不下臉去求甄答應……這可怎么辦啊?”
年世蘭坐在鏡前,看著鏡中自己眼底的倔強,忽然想起“招魂”二字——她曾在陰曹地府偶遇過柔則,那位素來溫和的先皇后,或許會肯幫她這一次。
“頌芝,去尋些紙錢來,再備一張黃紙。”年世蘭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反常。
頌芝雖滿心疑惑,卻不敢多問,只匆匆應了聲“是”,轉身便去尋物。不多時,黃紙與紙錢便擺在了年世蘭面前,她拿起黃紙,毫不猶豫地咬破了食指,鮮紅的血珠滲出,在黃紙上一筆一劃寫下幾行字:“世蘭求純元皇后魂魄畢現,有要事求先皇后相助!”
“小主!”頌芝見了這血書,嚇得魂飛魄散,“這是巫蠱啊!一旦被發現,您會被視作妖孽,必死無疑!”
年世蘭攥緊了染血的黃紙,指節分明的纖紙竟在冬日流出冷汗,眼底卻燃起了孤注一擲的火光:“橫豎都是死!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拼死一搏!”
年世蘭竟未理會頌芝的拉扯,只攥著紙錢與黃紙,腳步決然地繞到翊坤宮最偏的宮角。這里常年不見日光,幾株即將枯死的老梅斜斜倚著斑駁宮墻,枝椏上還凝著未化的霜,透著徹骨的冷寂。她將黃紙與紙錢疊得齊整,火折子點燃的瞬間,橙紅火苗竄起,映得她眼底通紅,連睫上都似沾了火星。“先皇后在上,”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字句卻裹著孤注一擲的懇切,“世蘭今日身陷絕境,只求您顯靈相助,解我燃眉之困……”說罷又扯下幾朵梅花胡亂朝火里丟了進去。
一旁的頌芝早已嚇得渾身發僵,冷汗順著脊背往下淌,浸透了貼身的素色中衣,連呼吸都不敢重半分,只死死盯著那簇跳動的火苗,生怕下一秒就有人闖來。
不過一炷香的光景,空氣中忽然漫開一股奇異的氣息——既有陳年棺木的朽腐味,又摻著一縷清冽如寒梅初綻的冷香,陌生得讓人心悸,卻又莫名透著熟悉的溫潤。年世蘭猛地睜眼,方才還凝著戾氣的眸子,竟瞬間漾開柔情,那柔情不是尋常女兒家的嬌怯,而是浸了歲月沉淀的繾綣,像初春融雪后的春水,柔得能溺死人,偏又在艷華里藏著攝人心魄的力量,連周遭的枯梅都似被這目光染活了幾分。
頌芝看得怔住——她伺候年世蘭多年,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主子,更未見過這樣美的眼眸:似把銀河里的星光都揉了進去,艷時如烈火烹油,柔時似月光淌水,璀璨得讓人不敢直視,生怕多看一眼,魂魄都要被吸進去。
“四郎……”年世蘭輕喚出聲,聲音里沒了半分往日的驕縱,只剩似水的溫柔,像在喚著刻進骨血里的名字,連尾音都帶著不易察覺的顫。
可這聲呼喚終究落了空,她眼中的柔情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郁郁的悵然,吐氣如蘭的聲音里裹著失落:“好吧……他還沒有來這里。”指尖輕輕拂過鬢邊的碎發,語氣里滿是自嘲,“原來我費盡心機想跳的驚鴻舞,到頭來,竟連個看客都尋不到。”
風卷著未燃盡的紙灰掠過,打著旋兒落在枯梅枝上。年世蘭望著空蕩蕩的宮角,眼底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從最初的熾熱到后來的悵然,最后只剩孤注一擲后的茫然——她賭上性命招來的魂魄,沒能給她一線生機;那支在心底描摹了無數次的驚鴻舞,也成了一場注定落空的奢望。
就在此時,常樂跌跌撞撞地沖過來,聲音里帶著急惶:“娘娘!皇、皇上來咱們翊坤宮了!”
頌芝猛地回神,忙用袖口擦去滿臉淚痕,伸手就推了年世蘭一把。年世蘭的眸子驟然亮了,那光亮得如雪后初晴的日頭,拽著頌芝就往院子中央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