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
門上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卻瞬間被餐廳里鼎沸的人聲和食物的香氣所淹沒。
暖氣混合著濃郁的肉香、辛辣的調料味,像一只無形的大手,猛地將江舒悅推進了這個活色生香的世界。
和門外冰冷的街道,和醫院里死寂的走廊,完全是兩個次元。
一個服務員立刻迎了上來,臉上掛著職業化的笑容。
“歡迎光臨楚大廚!小姐,請問幾位?現在是用餐高峰,可能需要排隊等位哦。”
江舒悅沒有回答。
她的眼睛像兩口枯井,空洞地掃視著整個大廳。
這里座無虛席。
每一張桌子都坐滿了人,人們的臉上洋溢著滿足和快樂。
滾燙的火鍋冒著白氣,烤盤上的肉滋滋作響,冰鎮的啤酒杯壁上掛著水珠。
歡聲笑語,推杯換盞。
這人間煙火氣最濃郁的地方,此刻卻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的目光,終于在不遠處一個卡座里,定格在了一個男人的背影上。
那個背影,哪怕是化成灰,她也認得。
楚風。
他正側著身,和同桌的人談笑風生,手里還夾著一支煙,時不時地彈一下煙灰,姿態說不出的愜意和張揚。
江舒悅邁開了腳步。
服務員見她不理人,還想再說些什么,可當她看清江舒悅那張蒼白如紙、毫無血色的臉時,剩下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這個女人……看起來不太對勁。
江舒悅一步一步地走過去。
高跟鞋踩在光潔的地板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她走得很慢,卻很穩。
周圍的喧囂似乎在漸漸遠去,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個越來越近的背影。
她能感覺到,有無數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有好奇,有探究,有疑惑。
她不在乎。
走到卡座旁,她停下了腳步。
楚風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他漫不經心地轉過頭,當他看到江舒悅的臉時,嘴角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一下。
隨即,那笑容又重新綻放,只是帶上了幾分玩味和嘲弄。
“喲,我當是誰呢。這不是我們江家的大小姐嗎?”
楚風的聲音不大,但足夠周圍幾桌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他靠在沙發背上,微微仰著頭,用一種審視的目光,從頭到腳地打量著江舒悅。
“怎么?今天又有什么新戲碼?是準備再表演一個當眾下跪,還是打算把你媽從醫院拖過來,繼續上演全武行?”
他身邊的幾個朋友都哄笑起來。
“楚哥,這就是你那個極品前任啊?”
“長得是真不賴,可惜腦子不太好使。”
“嘖嘖,你看她這臉色,白的跟鬼一樣,演鬼片都不用化妝了。”
這些刺耳的議論,像一根根看不見的針,扎在江舒悅的身上。
但她沒有反應。
沒有憤怒,沒有羞恥,甚至沒有一絲情緒波動。
她只是靜靜地站著,看著楚風,那雙空洞的眼睛里,映著他輕佻而又殘酷的臉。
她來的時候,已經想過無數種可能。
想過他會如何羞辱她,如何折磨她。
她以為自己會崩潰,會哭喊,會跪地求饒。
可真到了這一刻,她發現自己竟然異常的平靜。
哀莫大于心死。
當一個人連死都不怕的時候,尊嚴和臉面,又算得了什么?
“楚風。”
她開口了,聲音沙啞得厲害,像被砂紙打磨過。
“我找你談談。”
她的語氣,不是請求,也不是命令,而是一種近乎于陳述的平靜。
這股平靜,讓楚風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了一些。
他預想中的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完全沒有出現。
眼前的江舒悅,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木偶,只剩下最后一點執念在支撐著她站在這里。
這讓他覺得有點……無趣。
他本來準備了一肚子刻薄的話,準備欣賞她痛哭流涕的丑態。
可現在,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軟綿綿的,毫無著力點。
“談談?”楚風嗤笑,他將手里的煙蒂在煙灰缸里用力地摁滅,“你覺得,你現在還有資格跟我談嗎?”
他站起身,一米八幾的身高,帶著一股強大的壓迫感,籠罩在江舒悅的頭頂。
“江舒悅,你是不是搞錯了一件事?”
他湊近她,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當初是你,是你媽,是你那個廢物弟弟,像瘋狗一樣追著我咬。怎么,現在咬不動了,發現自己快餓死了,就想搖著尾巴回來求我給根骨頭?”
“你配嗎?”
他的話,像淬了毒的刀子,精準地捅向她最痛的地方。
江舒悅的身體微不可見地晃了一下。
但她還是站直了。
她沒有跪下。
也沒有哭。
她只是抬起頭,迎上楚風那雙滿是戲謔和冷酷的眼睛。
“我爸媽在醫院,快不行了。”
她一字一句地說道,聲音里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讓人心悸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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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風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她會這么直接。
沒有鋪墊,沒有渲染,就這么干巴巴地把事實扔了出來。
他挑了挑眉,故作驚訝地“哦”了一聲。
“是嗎?哎呀,那可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啊!”他故意加重了“好消息”三個字,臉上的笑容充滿了惡意,“怎么,是報應來了嗎?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固了。
餐廳里的食客們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都能感覺到這邊的氣氛不對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這邊。
江舒悅的嘴唇動了動,那干裂的唇瓣上滲出了一絲血跡。
她沒有反駁楚風的話。
因為她也覺得,這是報應。
“醫生說,再不交錢,就要放棄搶救了。”她繼續用那種沒有起伏的語調說著,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所以呢?”楚風攤了攤手,一臉的無辜,“你跟我說這個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爹。哦,不對,你爹也快不是你爹了。”
“哈哈哈哈!”
他身邊的朋友再次爆發出刺耳的笑聲。
“楚哥,你這張嘴也太損了!”
“sharen誅心啊,兄弟!”
江舒悅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她放在身側的雙手,死死地攥成了拳頭,指甲深深地嵌進了掌心的肉里,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
這疼痛,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她不能倒下。
至少現在不能。
“我求你。”
她終于說出了這個字。
“求”這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卻沒有任何卑微的意味。
那更像是一種通知。
一種冷冰冰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通知。
“放過他們。”
楚風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他死死地盯著江舒-悅,眼神變得銳利而又審視。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這個女人,從走進來到現在,沒有掉一滴眼淚,沒有彎一下膝蓋。
即使在他說出那么惡毒的話來羞辱她的時候,她的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她就像一個即將走上刑場的死囚,平靜地接受著自己的一切命運。
這種平靜,讓楚風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
他要的是她的崩潰,是她的屈服,是她跪在自己腳下,像一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而不是現在這樣!
這種感覺,就好像他精心準備了一場盛大的審判,準備將犯人所有的罪行公之于眾,讓她在萬眾矚目下懺悔、崩潰。
可犯人卻在審判開始前,自己給自己遞上了絞索,還平靜地對他說:“別廢話了,動手吧。”
這讓他所有的準備,都成了一個笑話。
“放過他們?”楚風冷笑一聲,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戾氣,“江舒悅,你他媽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當初你媽徐周麗,帶著一群所謂的親戚,來我店里打砸鬧事,往我的湯鍋里扔死老鼠,你忘了嗎?”
“你那個好弟弟江天,在網上買水軍,沒日沒夜地造謠,說我的‘楚大廚’用的是地溝油,吃死了人,鬧得滿城風雨,你忘了嗎?”
“還有你!”楚風伸出手指,幾乎要戳到江舒悅的鼻子上,“你背著我,跟別的男人勾搭在一起,給我戴了一頂綠到發光的帽子,讓我成了全城的笑柄!這些,你他媽都忘了嗎?”
他的聲音一聲比一聲高,一聲比一聲嚴厲。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江舒悅的心上。
餐廳里徹底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