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農森林的深處,遠離了戰場的喧囂與血腥氣,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鳥鳴。
伽古拉背靠著一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參天古樹,屈膝坐著,手肘搭在膝蓋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
他死死盯著前方一片雜亂無章的灰白色巖石,仿佛要將胸腔里翻涌的、幾乎要將他吞噬的怒火與郁結,全都傾瀉在這些無知無覺的死物上。
他需要冷靜。
必須冷靜。
但腦海中不斷閃回的畫面——戰神愚蠢的“擁抱”、御被洞穿的軀體、納西爾蘭跪倒在地的模樣——像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循環酷刑,鞭撻著他的神經。
每一次循環,都讓那股對天照女王、對凱、甚至對無能為力的自己的厭惡,更深一分。
就在這時,身旁的空氣泛起了熟悉的、微不可查的漣漪。
銀白色的微卷發絲率先映入他眼角的余光,隨即,是那抹修長而略顯單薄的身影。
納西爾蘭在他身邊悄然坐下,動作依舊優雅,只是那份平日里沉靜如深潭的氣息,此刻明顯帶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虛弱。
他的臉色比人間體形態時更加蒼白,仿佛大病初愈,連那雙深邃的紫羅蘭色眼瞳,光芒也似乎內斂了許多,不再那么璀璨奪目。
“喂!”伽古拉幾乎是立刻扭頭,眉頭緊鎖,語氣又急又沖:“你這么虛弱,還出來干嘛?!給我回去好好待著!”
他的聲音很大,帶著一種焦躁的關切。
但話一出口,看到納西爾蘭因他這突如其來的低吼而微微怔然的模樣,伽古拉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火氣瞬間被澆滅了大半,只剩下滿滿的懊惱和無力。
他猛地別開臉,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喉嚨口的梗塞感,再開口時,音量不自覺地放輕了許多,帶著一種罕見的、幾乎是笨拙的低姿態:
“抱歉……”
這兩個字說得極其艱難,卻無比清晰。他在為很多事道歉——為他的失控,為他的決策失誤,為……將納西爾蘭卷入這場無謂的犧牲。
納西爾蘭靜靜地看著他側臉上緊繃的線條和緊抿的唇,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潤,只是比平時少了幾分中氣,多了幾分疲憊:“這不是你的錯,伽古拉。”
“那個愚蠢的…!”
伽古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想要咒罵那個罪魁禍首,但話到嘴邊,看到納西爾蘭平靜的目光,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在納西爾蘭面前失態,尤其是在對方為了收拾他的“爛攤子”而變成現在這樣之后。
他再次深吸氣,強迫自己轉換話題,問出了最關心的問題:
“你……什么時候能恢復?”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納西爾蘭的胸口,那里是光之戰士的核心所在,也是生命本源剝離的地方。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里曾經存在過的、溫暖而強大的光團如今空缺的模樣。
“還有……謝謝你,愿意幫我救御。”最后一句感謝,他說得很輕,卻格外鄭重。
納西爾蘭順著他的目光,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隨即抬起眼,語氣平和地給出了一個數字:“大概一百六十年。”
“一百六十年!?”伽古拉的聲音瞬間變了調,猛地轉回頭,眼睛瞪大,里面寫滿了難以置信。這個時間跨度遠遠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
看著伽古拉震驚乃至有些恐慌的表情,納西爾蘭耐心地解釋道,語氣里帶著一種跨越了漫長時光的淡然:“對于我來說,一百六十年并不久。”
他頓了頓,似乎在想如何讓伽古拉更容易理解:“在沒有外界能量補充與主動修復的情況下,依靠自我循環和宇宙能量緩慢滋養,一百六十年能夠恢復損耗的本源,其實……已經算很短了。”
伽古拉愣住了。
他這才清晰地意識到,與他一心同體的,是一位生命尺度與他截然不同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