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兩個假書童如竹筒倒豆子般詳盡的供述,歐陽旭心中已然有了清晰的盤算。
他面色沉靜如水,波瀾不驚,喜怒皆不顯于色,但內心深處卻頗為滿意。
這兩個人,如今已如甕中之鱉,插翅難飛,更是未來指向高鵠的一支利箭,其價值不而喻。
歐陽旭并不打算現在就處決這兩個假書童,在他看來,這兩人活著,遠比死了更具價值,更能發揮其作用。
作為高鵠直接插手他私事,意圖構陷朝廷命官家眷的人證,他們的口供以及存在本身,便是一份極具分量的籌碼,可在關鍵時刻發揮巨大作用。
歐陽旭深知,將來在汴京與高家正面交鋒,尤其是在朝堂之上彈劾高鵠時,這兩個活生生能開口指認的人證,無疑將是最有力的武器之一,其重要性不而喻。
因此,他當機立斷,決定將他們秘密押解回京,妥善藏匿起來,靜待扳倒高家的最佳時機到來。
兩個假書童見歐陽旭聽完供述后,并未再下令用刑,反而讓獄卒將他們從刑架上解下,只是重新給他們戴上了更為沉重的鐐銬,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種劫后余生的僥幸之感。
兩人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活命的希望之光。
至于未來的命運究竟如何,他們已無力思考,只能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聽天由命,任人擺布了。
一旁的錢塘縣衙衙差和獄卒們,將歐陽旭審訊時那份不動聲色的冷酷與決斷看在眼里,心中對他的敬畏之情更甚。
這位年輕的御史大人,不僅權謀過人,心思縝密,手段更是狠辣果決,絕非心慈手軟之輩,實乃一位不容小覷的人物。
眾多衙差、獄卒們皆是恭恭敬敬地垂首而立,如同恭送神明般,將歐陽旭和顧凝蕊送出了那陰森恐怖的牢房。
直到歐陽旭的身影消失在縣衙門外,他們才敢稍稍直起腰來,此時才發現,背后竟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縣衙,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令人不禁微微瞇起雙眼。
歐陽旭微微瞇了瞇眼,對一直默默跟隨的顧凝蕊低聲道:
“去叫韓猛他們幾個過來。”
“是。”顧凝蕊領命,身形一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街角。
不多時,她便帶著四五個身材精干、眼神銳利的隨從快步趕來。
這些都是歐陽旭精心挑選、可以托付性命的忠心隨從,個個身手不凡,值得信賴。
歐陽旭目光掃過他們,沉聲吩咐道:
“韓猛,你帶兩個人,即刻動身,將牢里那兩個假書童秘密押解回京,記住,走水路,繞開官道,務必隱秘行事,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到了京中,將他們先安置在城外,你們先租個宅子,嚴加看管,沒有我的親筆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違者嚴懲不貸。”
“沿途若遇盤查,亮出皇城司的牌子,就說是奉皇城司指揮顧千帆命令辦事,緝拿要犯,不得有誤。”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此事關系重大,人在,你們在,人若有失……你們知道后果。”
“這是給你們的盤纏,以及房租錢,想必足夠了,剩下的,就當你們的辛苦費,辦好了,事后本官自然還會有賞。”
說話間,拿出一張銀票遞給韓猛。
韓猛等人神色一凜,齊齊單膝跪地,并雙手接過歐陽旭遞來的銀票:
“屬下遵命,定不負主人重托!”
聲音低沉卻堅定有力,他們深知此事機密與重要,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起身返回縣衙牢房提人。
不多時,歐陽旭目送著韓猛等人押著那兩個垂頭喪氣的假書童,迅速消失在通往碼頭的方向,心中稍感安慰。
處理完這樁事,他轉身,向著軟禁德叔的那處僻靜小院走去。
院子依舊安靜如初,只是比起往昔,多了幾分蕭索與凄涼。
推門而入,只見德叔獨自一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背影佝僂,仿佛一夜之間蒼老了十歲。
往日梳理得一絲不茍的發髻有些散亂,露出了更多刺眼的白發,臉上皺紋深刻,如同刀刻斧鑿一般。
眼神渾濁無光,如同即將燃盡的燭火,在風中搖曳,只剩下最后一點微光,顯得格外凄涼與無助。
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德叔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來人身上,待看清是歐陽旭時,那渾濁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情緒。
有悔恨、有惶恐,更有幾分難以說的不甘。
看著德叔這副形容枯槁、狼狽不堪的模樣,歐陽旭心中并非毫無觸動。
畢竟德叔是從小看著他長大,在他最艱難困苦的歲月里,始終陪伴左右,給予他諸多關懷與照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