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屋子里一片昏暗。
何檸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覺得腦袋昏沉沉的,身上也有些乏力。
她撐著身子坐起來,才發現天已經徹底黑了,只有窗外透進來一點微弱的月光,勾勒出屋內熟悉的輪廓。
自己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還睡了這么久?
她揉了揉有些發脹的太陽穴,視線下意識地在房間里搜尋,當看到緊閉的房門時,心底那點剛醒來的迷糊瞬間被冰冷的現實驅散。
鐘祉霖不在。
這個認知讓她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緊了,連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
蘇清薇那些話再次在耳邊清晰地回響起來,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她用力閉了閉眼,指尖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壓下那股幾乎要將她淹沒的酸澀。
他不會走的,至少不會不告而別吧?
可萬一呢?
萬一他母親那邊催得急,萬一他覺得難以啟齒,索性就直接離開了呢?
紛亂的念頭像雜草一樣在腦海里瘋長,讓她坐立難安。
就在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何檸蓉猛地抬頭,心臟幾乎跳到了嗓子眼。
月光將來人的身影拉長,高大而熟悉。
是鐘祉霖。
他手里端著一個粗瓷碗,碗里冒著絲絲熱氣,帶著一股甜暖的味道,是紅糖水。
“醒了?”鐘祉霖的聲音低沉,神色關切,他走到桌邊,將碗輕輕放在她面前,“還難受嗎?來喝點熱水會好受些。我回來的時候買了一些紅糖,就給你煮了一碗。”
他的語氣很自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何檸蓉怔怔地看著那碗褐紅色的糖水,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的眉眼,卻讓她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晃晃悠悠地,落回了實處。
他沒走。
至少,現在還沒走。
一股難以喻的復雜情緒涌上心頭,有慶幸,有后怕,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愿承認的貪戀。
她慌忙低下頭,掩飾住瞬間泛紅的眼眶,伸手捧住了那只溫熱的碗,指尖傳來的暖意讓她冰涼的指尖微微回溫。
“謝謝……”何檸蓉聲音有些發啞,小聲道。
“趁熱喝。”鐘祉霖在她旁邊坐下,黑眸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頓了頓,狀似無意地問道,“今天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我看你從昨天開始,就有些不太對勁。”
何檸蓉捧著碗的手微微一顫,碗里的糖水晃了晃。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讓他看出端倪。
“沒有啊,”何檸蓉抬起頭,努力扯出一個輕松的笑容,盡管她知道這笑容可能比哭還難看,“可能就是有點累了吧。你知道的,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
她刻意用輕松的方式掩飾著,甚至帶著點調侃,試圖將這個話題一帶而過。
鐘祉霖黑眸深邃,靜靜地看了她幾秒,沒有戳穿她顯而易見的謊。
他看得出來,她在強顏歡笑,在刻意回避。
看來絕不是小事。
但她不愿說,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逼她。
鐘祉霖只是伸出手,用指腹極其輕柔地擦過她的眼角,那里還殘留著一點未干的濕意。
“累了就好好休息,”他的聲音比剛才更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沉穩,“別想太多。我就在這兒。”
他的指尖溫熱,觸碰帶來一陣微麻的戰栗。
何檸蓉的心跳漏了一拍,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溫柔舉動弄得有些無措,下意識地想要偏頭躲開,身體卻僵著沒有動。
“嗯……”她含糊地應了一聲,慌忙低下頭,捧起碗小口小口地喝著紅糖水。
甜膩的暖流滑過喉嚨,一路熨帖到胃里,卻化不開她心頭的苦澀。
他越是這樣好,這樣體貼,她就越是無法想象,當他知道他母親對她說的那些話后,會作何反應?
是會無奈地接受家族的安排,還是會選擇她?
她不敢想,也害怕去想。
“對了,”鐘祉霖似乎是為了轉移話題,打破這略顯凝滯的氣氛,語氣輕松了些,“今天在山里看到幾株野花,開得挺好,就給你帶回來了。”
他指了指桌子一角。
何檸蓉這才注意到,那本被她壓著的詩集旁邊,放著一小簇淡紫色的野花,花瓣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朦朧,卻依舊能看出其頑強的生命力,帶著山間的清新氣息,為這沉悶的屋子增添了一抹亮色。
是他特意為她采的。
一股酸澀猛地沖上鼻腔,何檸蓉趕緊用力眨了眨眼,將涌上來的淚意逼了回去。
“很漂亮,”她聲音有些哽咽,連忙用喝水的動作掩飾,“謝謝。”
她將碗里最后一點糖水喝完,放下碗,站起身:“我去看看媽晚飯做好了沒,有點餓了。”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不敢再與他單獨待下去,生怕再多待一秒,自己就會控制不住情緒,在他面前失態。
鐘祉霖看著她倉促離開的背影,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黑眸中掠過一絲深思和擔憂。
他沉默地坐在原地,手指無意識地在粗糙的桌面上輕輕敲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