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章捉住她的腕子,目光落在那粒藥丸上,神色難辨,終于開口道:“不吃了。”
戴纓驚了一下。
接著就聽陸銘章說道:“咱們要一個孩兒,好不好?”
戴纓萬沒想到陸銘章會說這話,他說他們就在羅扶定居,可她知道,他一定在計劃著什么。
只是他現在還不愿向她吐露,他不告訴她,她便不問,因為就算問了,她也幫不上任何忙,遇襲后,他態度的反常叫她不得不多想。
既然那些黑衣人是羅扶精兵,哪怕不是羅扶精兵,也同羅扶脫不了關系,這一點是肯定的。
那么,為什么他們仍要往羅扶來,為什么不立刻想辦法返回大衍?
他,陸銘章,大衍宰執,并沒有死,按他的剛性,不該回大衍揮軍同羅扶一戰么?
還有,他們是大衍前來接親的使團,在兩國邊境遭遇了襲擊,若大衍想要追究,簡直不要太容易。
可是沒有!
千萬里之遙,他們的死訊甚至來不及傳回去,小皇帝的詔書就宣布了他們一行人的死亡,稱得上急不可耐。
這一紙詔書,不像宣布死訊,更像是死亡判決,是一道蓋棺定論的終極抹殺,也就是說,不論他們死沒死,他們在世人的眼中已經死了,陸銘章的生命軌跡被強行終止。
能做到這一步的只有一人,小皇帝,蕭巖。
陸銘章最致命的一點就在這里,明明擁有推翻一切的力量,但他信奉的那套準則給他設了一條不能逾越的邊界。
而小皇帝正是揪住了陸銘章這一點,小皇帝走得這一步棋對陸銘章來說太過殘忍。
他不僅僅是臣子,更亦師亦父,自戴纓進陸府,別人不清楚,她是最清楚陸銘章平日有多繁忙。
天不亮出門,待到快下值時,還要將一日事務,有他自己的,有下屬遞上的,分類列出并做好清晰標注,再次面圣呈報一日工作。
回府時通常天都暗了。
他將全部的精力與忠誠都奉獻給了那位少年君主,甘愿成為那個“權傾朝野”的靶子,承受所有的非議與罵名。
他比誰都清楚,一個手握實權的權臣,必將面臨的困境與猜忌,還是將自己賭了進去。
只是可惜……
遇襲之后,她發現他把自己沉進了虛無中,面上沒有過多的表情,也不說話。
但他的這種狀態并沒有一直沉溺下去,很快調整過來,她知道,在他最深的內里,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他說,他們就在羅扶安家,先開始,她真以為他們就此在羅扶扎根,像普通夫妻一樣過日子,這不正是她渴求的么?
她從那個“噩夢”醒來,一直想著同謝容解除婚契,再找一個普通人平平淡淡過日子。
她開小飯館,把生意守出來,他做賬房先生,他們再要一個孩子,一家人就這么在異國扎根,在異國擁有一個完整的小家。
她不用因著他的高位對他刻意討好,她可以對他生氣,可以對他埋怨,他們會像普通夫妻那樣拌嘴。
譬如,他喝多了酒,她就怨嗔,又或是他看哪位小娘子久一點,她便不給他好臉色。
但這沒關系,吵一吵就好了,把矛盾坦白再化解,他們又和好如初,平淡瑣碎的生活應當就是這樣子,戴纓如是想著,這是她向往的,掙點小錢,安安穩穩。
等錢積攢夠數了,就去青羅巷,看能不能在那里購置一間宅子,那條安靜的巷子,她很喜歡。
多好啊……
然而,他說他在一家有點小權,有點小錢的人家做幕僚,那幕僚虛榮闊綽,還給他們安排了安身之所。
她就是再傻,也不至于這樣被哄騙。
他一定在綢繆著什么,而這一場綢繆足以改天換地,她早該想到,以他的脾性,是一定會還回去的。
那是他要走的路,是一條龐大且遙遠,一路的坎坷荊棘,同她的想法背道而馳,那不是她要走的路,至少,她現在是這么認為的。
既然他要走那條路,她不攔著,并且會在他的身后默默支持,也因明了這條路的吉兇未卜,眼下,孩子于他們而,是沉重的牽掛與風險。
戴纓伸出另一只手,從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心拿起藥丸,放入口中,吞下。
陸銘章眉頭微蹙:“你……”
她坐起身同他并靠著,解釋道:“我們剛落足于異國他鄉,這會兒要孩子太倉促了,再緩緩罷。”
陸銘章沒說話,在他說要孩子的一瞬,她眼中閃過的是復雜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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