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何兆基那邊約好了第二次詳談的時間，陳凡知道，這事兒不能再瞞著北邊的老伙計們了。‘啟明’不是他一個人的，是大伙兒一起拼出來的，尤其是大劉和周師傅，從最開始就跟著他，風里雨里，沒少出力。

他特意挑了個晚上，估摸著廠里忙完了一天的活計，給大劉和周師傅的辦公室撥了個長途電話，還讓趙紅軍把聯絡處那臺破錄音機搬過來，按下了錄音鍵——他得讓老伙計們聽到他這邊的真實情況。

電話接通了，是大劉接的。

“大劉，周師傅在旁邊嗎？你把免提打開，我有重要的事跟你們說。”陳凡的聲音透過電話線，帶著點雜音，傳到了北邊的廠里。

“在呢在呢，周師傅正跟我對圖紙呢。凡哥，你說，我們聽著。”大劉的聲音帶著慣有的實在。

陳凡清了清嗓子，感覺喉嚨有點發干。他盡量用平和的語氣，把深圳這邊遇到的資金困境，新產品升級和國際認證的巨大開銷，以及港資廠那個寶貴但又充滿不確定性的試用機會，一五一十地說了。最后，他提到了何兆基，以及那個用股份和管理權換取資金與資源的合作方案。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只能聽到細微的電流聲和遠處車間隱約的機器聲。

過了好一會兒，周師傅那帶著火氣的大嗓門猛地炸響了，震得電話聽筒都嗡嗡響：“啥？要分出去三成股份？還要派人來管咱們？小陳！你腦子讓南邊的熱風吹糊涂了吧？這‘啟明’是咱們一釘一鉚干出來的！憑啥讓外人來指手畫腳？沒錢？沒錢咱們勒緊褲腰帶！慢慢掙！也不能把家業賣了啊！”

周師傅的反應在陳凡意料之中，這老爺子把廠子當自己孩子看，護犢子得很。

“周師傅，您先別急，聽我說完。”陳凡耐著性子解釋，“不是賣，是合作。咱們現在的情況，就像……就像曉峰想考個好大學，光靠他自己埋頭苦讀不行，得請好老師，買參考書，甚至可能得去上個好點的補習班，這些都需要錢。何老板提供的，就是這些‘老師’和‘參考書’，能讓咱們‘啟明’這條船，開得更快更穩，開到更遠的海里去。”

“狗屁的老師！”周師傅根本聽不進去，“那是來奪權的！到時候咱們辛辛苦苦干，賺了錢大頭讓人家拿走，還得聽人家吆喝六！這口氣我咽不下！”

“老周，你讓凡哥把話說完。”大劉的聲音插了進來，比周師傅冷靜些，但也能聽出壓抑著的情緒，“凡哥，你的難處我們理解。可這股份一下子讓出去這么多，管理權也分走了，咱們以后……還是咱們的‘啟明’嗎？咱們說話還管用嗎？別到時候，咱們想搞點新技術，人家一句‘不賺錢’就給否了！”

大劉的擔憂更具體，也更擊中要害。陳凡知道，這是核心問題。

“大劉，周師傅，你們說的，我都想過，睡不著覺地想。”陳凡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疲憊，也帶著決心，“你們覺得，我舍得嗎？‘啟明’就像我的命根子。可是，咱們不能只看眼前這一畝三分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