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籌備在磕磕絆絆中繼續推進。采購物資遇到的閑碎語,陳凡和冉秋葉只當作是幾只蒼蠅嗡嗡叫,并未過分影響心情。他們清楚,只要自身行得正、坐得直,這些陰溝里的伎倆就掀不起大風浪。然而,他們很快發現,對方的刁難并未停止,反而開始向更實質的環節滲透。
按照事先商定的計劃,婚禮當天中午,將在軋鋼廠的小食堂安排幾桌酒席,宴請廠里的領導、同事以及陳凡和冉秋葉的一些朋友。廠辦的小食堂環境相對安靜,菜品實惠,是當下非常合適的選擇。陳凡提前與廠辦負責后勤的同志打了招呼,對方很爽快地答應了,畢竟陳凡是廠里走出去的清華大學生,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天下午,陳凡特意去廠里,準備和食堂負責人最后敲定一下菜單和具體安排。他剛走進廠辦大樓,就感覺氣氛有些異樣。幾個相熟的科室同志看到他,眼神有些閃爍,打招呼也帶著幾分欲又止的味道。
他心中微沉,面上卻不露聲色,徑直走向后勤科辦公室。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一個略顯激動、帶著官腔的聲音,正是二大爺劉海中。
“……李科長,不是我老劉多事,也不是故意要為難小陳同志。但是,咱們廠是國家的重點企業,是講究艱苦奮斗、勤儉節約的地方!他陳凡一個剛剛去上學的學生,回來辦婚禮,就在廠食堂大擺宴席,這影響好嗎?這讓工友們怎么看?會不會讓人覺得,咱們廠在助長鋪張浪費的風氣?別的年輕工人要是都有樣學樣,咱們這食堂是搞生產保障的,還是變成辦婚宴的酒樓了?”
后勤科的李科長聲音帶著為難:“劉師傅,您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陳凡同志情況特殊,他是咱們廠的驕傲,廠領導都關照過的。而且他就是簡單擺幾桌,請的都是廠里熟識的同事朋友,不算大操大辦……”
“李科長!話不能這么說!”劉海中打斷他,聲音提高了八度,帶著一種抓住別人把柄的得意,“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因為誰特殊就搞例外!他陳凡是大學生不假,但更是咱們廠的職工!就更應該帶頭遵守廠規廠紀,保持工人階級的樸素本色!他現在這樣,又是厚聘禮,又是擺酒席,這跟舊社會那套講排場、比闊氣有什么分別?這是思想覺悟有問題!我作為廠里的老工人,車間里的骨干,不能看著這種歪風邪氣在咱們廠里滋長!我必須向廠領導反映這個情況!”
陳凡站在門外,眼神冷了下來。他推開門,走了進去。
辦公室里的兩人同時轉過頭。李科長看到他,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有些尷尬的表情。劉海中則先是一愣,隨即挺了挺他那微胖的肚子,臉上擺出一副“我這是為公不為私”的正氣凜然狀。
“陳凡來了啊。”李科長連忙打招呼。
“李科長,劉師傅。”陳凡平靜地點點頭,目光落在劉海中身上,“我剛才在門口,好像聽到劉師傅在討論我婚禮用食堂的事情?”
劉海中沒想到陳凡直接挑明,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但立刻又板起臉,義正詞嚴地說:“小陳啊,你來得正好。不是我劉海中故意跟你過不去,而是你這個事情,做得確實欠考慮!廠食堂是干什么的地方?是保障生產的!不是你辦私事、講排場的地方!你這一搞,影響多不好!工友們會怎么說?廠領導的臉往哪擱?你這是給咱們廠抹黑!”
他一口一個“影響”、“工友”、“廠領導”,扣帽子的本事倒是嫻熟。
陳凡沒有動怒,反而淡淡地笑了笑:“劉師傅,您重了。首先,我使用食堂是經過后勤科同意,并且支付相應費用的,并非占用公家資源。其次,我宴請的是在廠工作期間,給予我諸多幫助和關懷的領導、師傅和同事,于情于理,表達一下感謝之意,難道不應該嗎?這跟講排場、比闊氣有什么必然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