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老衲乃出家之人,不問俗事。”
    覺深雙手合十,語氣堅定。
    “至于錢施主的銀子藏在何處,老衲確實不知。”
    張鶴鳴笑了。
    “大師可知,陛下任命本官為布政使時,特意賜下手諭?
    左眉一挑。
    “壁虎斷尾。
    本官在南直隸雖遭人排擠,卻也借此看清了他們的斤兩。
    以錢龍錫的心性,敗了也絕不會服毒自盡。”
    他的手指在衣袍上輕輕一彈。
    “這種連別人死絕也要活下去的人,卻選擇了自盡。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保護一個比他更重要的人。
    本官當縣令時審過一個案子。
    一人因壓力太大,喝酒喝死了。
    狀師爭論兇手是誰。
    是酒?
    還是壓力太大的過去?
    亦或是沒有前路的未來?
    本官認為是沒有未來!
    大師,您說錢龍錫,是不是也是‘沒有未來’?”
    覺深的指尖微微抖動,卻仍低頭禮佛。
    張鶴鳴一笑。
    “商人祭天,是交換,也是蒙蔽。
    周制定禮法,以殺立威,也是蒙蔽。”
    他往椅背上一靠,神情悠然。
    “南直隸拿得太容易了,容易得不正常。
    錢龍錫死得也太順理成章了。
    陛下說壁虎斷尾,是因為這場劇太像一出做給皇帝看的戲。”
    他指節敲了敲桌面。
    “殺貪官、繳贓銀、百姓稱頌、南直隸順利裁撤。
    像不像商祭天?
    像不像周禮震懾?
    目的,就是讓陛下以為南直隸已經干凈,從此放松警惕。”
    張鶴鳴盯著覺深,語氣冷了下去。
    “本官去過錢龍錫的竹林,風景不錯,就是……太巧了。
    消息傳到應天、東廠將動手時他才死,巧得像在引導我們發現什么。
    為了避免被連累,本官總不放心別人辦事,于是派人在東廠后頭盯著。
    于是,本官抓到了一個人。”
    覺深手中的念珠微顫。
    “他說自己是孔家的人。
    但……本官認識他。
    他叫錢士晉,錢龍錫的親弟弟。
    他要自盡,被本官一棍敲暈。
    沒錯,本官親自動的手。”
    張鶴鳴的語氣忽然變得輕快。
    “本官以前還奇怪,以錢龍錫的心思,靈谷寺若不能為他所用,為何不換一個聽話的方丈?
    后來才明白,這是演給本官看的。”
    他抿了口茶,突然問道。
    “大師是不是最喜歡商王余一人的自稱?”
    覺深臉色倏然大變。
    “錢龍錫要保的人……是你。”
    “大人莫開玩笑,老衲只是個出家人。”
    張鶴鳴就像沒聽到一樣,繼續說自己的。
    “錢龍錫迷商,是因為你迷商。
    南直隸官員、羽林衛,甚至六合寨,都是你用來蒙蔽圣上的祭品。
    也是你嫁禍孔家的布局。
    待陛下注意力轉移,你便能悄然重整勢力。
    若一年半載后,本官和祝以豳死了,誰還能阻你?
    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來寺里求前程、求姻緣、捐香火?
    蠱惑。
    這便是你最拿手的。
    所以,現在大師是否能告訴本官。
    剩下的銀子在哪?”
    覺深緩緩抬起頭,眸中慈悲盡失。
    如鷹隼盯著獵物。
    “你不該來。”
    他語氣平靜,卻藏著鋒芒。
    “你很聰明,我承認小看了你。
    可你聰明用錯了地方。”
    覺深站起身,走向張鶴鳴。
    “你說對了,只要我活著,失去的都能再拿回來。”
    他停在張鶴鳴面前。
    “你錯了。
    你以為我會等一年半載才殺你?
    我……現在就要殺你。
    小皇帝搞明刊,是要斷宗教的根。
    三年之內,大明佛門必冷落凋敝。
    無香火、無信眾,只能靠朝廷施舍度日。”
    覺深俯視著他。
    “我以準備好了替身。
    你現在就會死!”
    張鶴鳴仍穩穩坐著,甚至笑了。
    “你崇拜商,是因為你想要的是君權神授。
    你要做大明的……貞人。”
    他抬眼看著覺深,慢條斯理地繼續開口。
    “你沒聽懂本官的話。本官說了,本官怕死。
    一個怕死的人,會孤身前來靈谷寺送死么?”
    張鶴鳴從來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
    被人罵、被人彈劾,只因他投靠魏忠賢,并不代表他沒有本事。
    相反,他心智深沉、城府極深。
    覺深以為他此刻的鎮定不過是裝腔作勢。
    “你以為靠東廠的魏小賢就能保你?
    還是天真地以為魏小賢能在這靈谷寺里來去-->>自如?”
    他暗中經營多年,隱藏的力量遠非外人想象。
    張鶴鳴卻笑得愈發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