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李遷有些擔憂,輕道:“該撤了。”
“嗯。”
周世顯在廳中緩緩踱著步子,激戰兩日夜,他的三千銃騎已經攻到了京畿,大量百姓被解救了出來。
人困馬乏,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可。
他瞧著碼頭上還在登船,前往江南的老弱婦孺,又徐徐道:“叫前線……再咬牙頂一頂。”
李遷無奈,只好領命去了。
“是。”
這是在刀口上舔血,可主帥一聲令下執行便是,在鳳威軍中,軍令是不容置疑的。
“再打幾天!”
周世顯對他的部下信心十足,他的部隊最喜歡這種亂戰,拖不垮,打不爛,在烽火連天的歲月中快速成長著。
多打幾天他可以救出更多的百姓!
人口就是財富。
這樣的道理是那些東林庸官,永遠也不會懂的。
夜幕下,廢墟。
天津衛幾乎被艦炮徹底摧毀了,大片倒塌的房舍成了最好的路障,步戰隊就在廢墟中布防。
連壕溝胸墻都省了。
夜色下火把林立,到處都一片繁忙,一些民壯自告奮勇留下來了,幫助步戰隊運送彈藥,救助百姓……
還有人從廢墟中撿起了刀槍。
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著,可肅殺中透著火熱。
可崇禎帝孤零零一個人站在街邊,枯瘦的身體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沒走,可也幫不上忙。
“勞煩讓一讓。”
周圍不時有民壯,步戰隊經過,都嫌他礙事。
“別傻站著呀。”
普通人哪里見過皇上啊?
兵荒馬亂的沒人認識崇禎爺,都這會兒了,到處都是逃難的百姓等著登船,誰還顧得上他呀?
“嗯,嗯。”
堂堂大明皇帝好似一個呆頭鳥,走哪都礙事,不停的被人推開推去,好似整個天津衛所有人都在忙碌,只有他一個人閑著。
公主朱媺娖和太子朱慈烺,都跟著女婿走了,就連皇后也不在身邊,周皇后醫術不凡……
皇后被公主,駙馬攛掇著救治傷兵和百姓去了,就把皇上一個人仍在街上挨餓受凍。
“朕?”
于是乎,崇禎皇帝走哪都礙事,兩天下來他覺得整個天津衛,覺得就他一個閑人,別人都忙的腳不沾地。
他卻無所事事。
“朕……”
崇禎爺張口結舌,卻沒人聽,他想去搬磚,可別人都嫌棄他老弱,走在搬磚的隊伍里盡耽誤事兒。
他想去幫忙煮湯,可不知道該怎么生火,又被一群健壯的婦人嫌棄的轟了出來……
沒人認識他呀!
“朕?”
崇禎爺呆呆的站在街邊,找了個不礙事的地方喝西北風,脆弱的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他這個皇上……好似更沒什么卵用。
二十年了,他當了二十年皇帝,每天被大臣,太監,宮女們哄著,騙著,說什么君臨天下,他是天底下最重要的人!
可?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
亡國了,在這繁忙的天津衛,在戰場上,他的用處甚至還不如……不遠處廢墟上,一條大狼狗正豎起耳朵,吐著舌頭警覺的向遠處張望。
他這個皇帝的作用還不如一條狗,狗還會放哨呢!
“朕!”
崇禎爺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挫傷,二桿子脾氣又上來了,他不服,他絕對不是個百無一用的廢物。
一貓腰,皇上扛起了一根木頭。
“哎喲。”
一個不留神閃了老腰,皇上爺痛苦的倒了下去,他連一根木頭都扛不動,癱坐在地的崇禎爺心態徹底炸了。
“嗚嗚。”
眼淚順著臉頰不爭氣的往下流。
崩了,心態崩了。
午夜,帥營。
周世顯揉著發酸的額頭,正在翻看前線發來的加急軍報,李遷從外頭走了進來,一臉糾結。
“何事?”
“呃。”
李遷面色古怪道:“大人還是去看看吧,皇上……摔著了。”
“嗯?”
周世顯眉頭微微皺起,皇上怎么還沒走呢,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呢,一天天的真不省心。
“得咧。”
不管怎么說還是去看看吧。
深夜,一間破舊的宅子里。
殘垣斷壁之下,崇禎皇帝身上蓋著一條破棉被,好似死人一般緊閉雙目,一不發了。
皇后,公主,太子正在照料他。
周世顯匆匆走來,瞧著這位皇上的慘樣,不由得摸了摸頭,這是腰扭了爬不起來了么?
“陛下?”
他試探著輕叫了一聲,可崇禎爺完全沒反應,只是將棉被扯了扯,擋住了滿是凍傷的老臉。
真的好似一只鴕鳥將自己埋起來了。
這是咋了?
周世顯早已不耐煩了,輕道:“去,把陛下送走。”
這次崇禎皇帝沒拒絕,他一不發,任由軍兵將門板抬起,走向了港口上停泊的一手大福船。
“這是怎么了?”
周世顯摸了摸頭,一臉疑惑,他卻不知道崇禎皇帝受了極大的刺激,此刻已經心如死灰了。
反正是送走了,少了個累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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