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力終究有窮盡,而明軍的槍彈卻無窮無盡。
城墻上,田見秀瞧著傷兵營里,一張張死不瞑目的臉,一個個嚎叫的部下,他自信受到了極大的挫敗。
他麾下的部隊,全都是順軍的精銳。
他抱著極大的自信而來,現實卻狠狠的給了他一耳光,明軍如他所愿攻出來了,可他卻……走不得了。
天上,風云在變幻著。
在這個冬季即將結束,春季將來的時刻,黃河兩岸竟然排布起了烏云,罕有地仿佛要下雨。
雨夾雪!
這個季節下雨可也是稀罕事。
空氣仿佛加重了一般,有一種整個天空都要壓下來的錯覺,而風依然強勁,雪花中夾雜著雨滴擊打著人臉,如刀割一般。
雨夾雪的天氣,云層中偶爾響起霹靂。
田見秀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荒謬感,他圍了一個冬天,現在卻仿佛被死亡拉住了雙腳。
這懷慶水寨,這一圈一圈的塹壕,胸墻便好似一座座囚籠,將他死死的困住了。
這座懷慶水寨,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巨大的陷阱,而鳳威軍則是最佳的誘餌。
田見秀覺得他好像一頭獵物,被遠方明軍水寨里,一雙冷峻無情的眼睛冷漠的盯著。
“怎么辦?”
田見秀越想越是心寒,他是出身闖軍老八隊的實力派,可在闖軍里素來都是唯實力是從。
即便是開國了,建立皇朝了,遵守的不是祖宗法制,而是叢林法則,大臣,將領之間經常爭權奪利。
自家人互相捅刀子,也是尋常之事。
這叫上梁不正下梁歪,當年老闖王高迎祥戰死之后,李自成就是背后捅了友軍一刀,吞并了羅汝才的部隊,才在闖軍里成了一把手。
羅汝才還是他的恩人!
而如今李自成,對太過強大的威脅者,也時刻警惕著,有時候這種警惕甚至還超過了對明軍的戒備。
這一次領兵出征,倒是給了田見秀崛起的機會,收攏了人心的田見秀開始掌握軍政大權。
這一仗,他不能敗!
可他的精兵在流血,在犧牲,而明軍卻越打越精銳了。
“此地不可久留!”
田見秀打定了主意,不能在這樣和明軍纏斗了。
再打下去,他這個澤侯的位置可就不穩了,他決定動用騎兵沖陣!
沒別的辦法,他只能硬著頭皮上騎兵了,不到萬不得已,他絕對不會動用三堵墻,這可是大順朝壓箱底的力量。
精華,這是順軍真正的精華!
瞧著明軍矮墻后頭,那一桿桿黑洞洞火槍,田見秀心中發毛,這一仗下來三堵墻必然損失慘重。
正常人不會干這種事,可他是真的沒辦法了。
“來人。”
田見秀抖了抖身上的大氅,威嚴道:“開壇,做法。”
在動用三堵墻沖陣之前,他要先做法鼓舞一下士氣!
崇禎十二年,二月中。
城外順軍異動,開始大規模的集結兵力,周世顯帶人登上寨墻,舉著千里鏡細細觀察。
“希律律。”
遠處沿著河岸,順軍騎兵在大量集結。
“大人。”
顏繼祖,李遷,參謀司同時色變,順軍三堵墻的兇名如雷貫耳,這個仗終于要決勝負了。
周世顯面色不變,點點頭。
此時,異變突生。
眾將眼瞧著順軍帥營里一陣雞飛狗跳,大批民壯在修建什么東西,只過了短短一個上午的時間,竟然有一個高大的露臺立了起來。
“什么玩意?”
太遠了,看不清,好像是一座……祭壇?
周世顯還以為自己眼花了,用力擦了擦眼睛,又拿起了千里鏡,看了半天才發現,順軍好像真的蓋了一個祭壇!
高大的祭壇四四方方,上面擺著一個個豬頭,羊頭,還有不少和尚道士正在念經禱告,童男童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啥玩意啊?”
李遷等人紛紛錯愕,湊在一起耳語著。
不多時便又瞧見一個身穿道袍之人,登上了祭壇,腳踩七星步,手持七星寶劍開始跳大神。
鳳威軍驚呆了。
“這是啥?”
“呵呵,呵呵呵。”
周世顯覺得很嘲諷,先是冷笑,之后放聲大笑起來,好似瞧見了這天底下最不可思議的事兒。
兩軍決戰之前,順軍統帥,大順朝的澤侯田見秀竟然開壇做法了,做法了,若不是親眼所見。
這你敢信,敢信嗎?
說話間順軍大營中,傳來士卒的齊聲嘶吼,聲音很大,雖然在十幾里開外仍舊能傳入耳中。
“雙足站穩靠營盤,擺上香案請神仙!”
千里鏡中那高大祭壇之上,田見秀高瘦的身形在左搖右擺,東搖西晃,披頭散發的如厲鬼一般。
“先請狐來后請黃,請長蟒靈貂帶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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