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一愣,下意識地抬頭,對上了一雙毫無波瀾的鳳眸。那雙眼睛里沒有驚怒,沒有慌亂,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他心底的恐懼瞬間被一股更深的寒意所取代。
他磕磕巴巴地回道:“回……回世子妃,有……有三個弟兄沒能挺過來。重傷的有七個,剩下的……也都是皮外傷。”
“燒了多少石糧食,具體數目可清楚?”沈青凰又問。
“匪人放的是火箭,咱們搶救不及,大概……大概有七成都被燒毀了。”
“對方是什么人,留下了什么痕跡沒有?”
一連串冷靜到極致的問題,讓那護衛徹底懵了。他原以為會看到世子妃的雷霆之怒,卻沒想到,她竟像個置身事外的將軍,在盤點一場與自己無關的戰損。
“他們……他們蒙著面,出手狠辣,不像是普通水匪……倒像是……像是訓練有素的兵……”
“知道了。”沈青凰淡淡頷首,目光轉向早已嚇得六神無主的白芷,“去賬房支取三百兩銀子,給那三位過世的弟兄家里送去,就說國公府會為他們奉養父母妻兒。所有受傷的,請京城最好的大夫醫治,湯藥費、撫恤金,一律按雙倍發放。”
她頓了頓,聲音里終于透出一絲冷意,卻不是對著敵人,而是對著自己人。
“告訴府中所有人,為國公府辦事,命,比貨重要。下次再遇上這種事,保不住貨,就先保住自己的人。”
那護衛聞,瞬間紅了眼眶,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謝世子妃!謝世子妃!”
沈青凰揮了揮手:“下去吧。”
待那護衛被扶走,白芷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顫聲道:“世子妃,這可怎么辦啊?山東的糧道是我們最重要的補給線,如今被斷……這明擺著是沖著我們來的啊!”
“沖著我們來的,又豈會只有這一招?”沈青凰端起茶盞,吹開浮沫,神色依舊平靜,“好戲,才剛剛開鑼呢。”
她話音未落,另一個小丫鬟便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色比白芷還要難看。
“世子妃!不好了!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
京城,宣武門大街。
往日里門庭若市、百姓排著長隊采買的“國公府鹽行”總號,此刻卻是門可羅雀,甚至比鬼宅還要蕭條。
鋪子門口,圍著一圈義憤填膺的百姓,他們手里拿著菜葉、石子,指著那塊金字招牌破口大罵。
“黑心爛肝的奸商!國公府的鹽里摻了沙子!我娘家三舅姥姥家的鄰居張大嬸,就吃了你們家的鹽,上吐下瀉,在床上躺了三天都起不來!”
一個穿著短打的漢子將一個布袋狠狠摔在地上,灰白的鹽混著明顯的沙礫撒了一地,他怒吼道:“大家看!都來看看!這就是國公府賣的官鹽!這不是鹽,這是要咱們老百姓的命啊!”
“退錢!退錢!”
“砸了這家黑店!”
人群中,幾個嗓門格外大的人振臂高呼,情緒瞬間被點燃。
茶館里,說書先生早已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三三兩兩的茶客,壓低了聲音,交頭接耳。
“聽說了嗎?鎮北將軍府上個月被國公府坑走的那批藥材,如今看來,倒是救了咱們一命啊!幸虧陸將軍把藥材封了,不然指不定被國公府拿去做什么黑心藥了!”
“誰說不是呢?一個靠女人上位的病秧子,一個在鄉野長大的粗鄙丫頭,能做出什么好事來?”
“可憐咱們老百姓,本以為來了個青天大老爺,沒想到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活閻王!”
流如同一場無形的瘟疫,以驚人的速度在京城的大街小巷蔓延。
起初只是“鹽里摻沙”,到后來,便演變成了“國公府以發霉陳糧煉制醬油”、“用病死的豬肉做成臘腸”,甚至連國公府世子妃沈青凰在鄉野長大的那段經歷,都被編排成了不堪入耳的污穢段子。
國公府的聲望,在短短半日之內,一落千丈。
與此同時,一個更可怕的現象出現了。
城中其他幾家老字號的米糧鹽鋪,像是約定好了一般,悄無聲息地將鹽價上調了一成。
百姓們不敢買國公府的“毒鹽”,只能捏著鼻子去買別家的高價鹽。可不過一個時辰,鹽價又漲了一成。
恐慌開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