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地扔在雪地里,無所遁形。
她強裝鎮定,想要開口辯解,可喉嚨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發出“嗬嗬”的氣音。
她懷中的嬰孩仿佛也感受到了母親的僵硬與恐慌,不安地扭動了一下,發出了細弱的哭聲。
沈玉姝下意識地收緊手臂,將孩子死死地抱在懷里,那力道大的,指甲幾乎要透過厚厚的襁褓,掐進嬰兒嬌嫩的皮肉里。
這個孩子,是她最大的依仗,是她炫耀的資本!
可現在,卻成了她謊被當眾戳穿的、最可笑的證據!
她抬起頭,怨毒的目光死死地射向那個始終云淡風輕的女人。
沈青凰卻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給她,她只是端起侍女奉上的熱茶,輕輕拂去茶沫,仿佛眼前這場由她親手掀起的風暴,不過是一出無足輕重的助興雜耍。
好一招釜底抽薪!
好一個殺人不見血!
沈玉姝渾身冰冷,她精心搭建的榮耀,在沈青凰輕描淡寫的一份“厚禮”之下,瞬間,塌了。
她怨毒的目光死死膠著在沈青凰身上,恨不得用眼神將她凌遲。
可對方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那份極致的漠視,比任何直接的嘲諷都更讓她錐心刺骨。
“哇——”
嬰孩的哭聲愈發響亮,終于將僵在原地的陸寒琛驚醒。
他今日特地告假,設下這場宴席,本是為了結交同僚,彰顯家底,為自己的仕途鋪路。
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他陸寒琛的臉面,連同陸家的里子,都被人當眾撕開,扔在地上狠狠踩踏!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怒火,上前一步,聲音緊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世子,世子妃,此事怕是有什么誤會。小兒的生辰八字,乃是家母親自請高人批算,斷不會有錯。”
他這話,明著是解釋,實則已是在質問。
誤會?
沈青凰終于舍得將視線從茶盞上移開,她輕輕放下杯子,白瓷與花梨木桌面發出一聲清脆的“叮”響,不大,卻讓整個正廳的嘈雜都為之一靜。
她唇角噙著一抹極淡的笑意,鳳眸中卻無半分溫度,直直看向陸寒琛:“陸副統領是說,國公府,連同大覺寺的穩婆,聯起手來,污蔑你陸家一個小小的嬰孩?”
一句話,如同一座大山,轟然壓下!
國公府是什么地位?
大覺寺又是何等清凈之地?
誰會為了一個武夫家的孩子,費這般周章?
陸寒琛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被噎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再說下去,便是公然與國公府為敵,這個罪名,他擔不起!
沈玉姝見丈夫被詰難,心頭愈發慌亂,抱著孩子的手臂抖得如同風中落葉,她哭喊道:“姐姐!你為何要如此害我?!我知道你不滿我嫁給了寒琛,可你……你也不能拿我孩兒的生辰來做文章啊!你這是要毀了我們一家!”
她這番話,顛倒黑白,意圖將一切都歸咎于姐妹間的嫉妒爭寵,博取同情。
可惜,她算錯了一點。
今日的沈青凰,早已不是前世那個會為了一點親情就心軟退讓的蠢貨。
而且祖母生辰宴這個蠢女人都敢大肆做文章,今天她就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害你?”沈青凰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輕輕笑出了聲。
那笑聲清泠如冰珠落玉盤,卻讓沈玉姝從頭皮一直麻到腳底。
“妹妹說笑了。”沈青凰的目光緩緩掃過沈玉姝身上那件華貴刺眼的石榴紅織錦裙,又落到她云鬢間那支赤金點翠的鳳凰步搖上,語氣悠悠,“我瞧著妹妹月子里養得極好,面色紅潤,珠光寶氣,比在沈家做姑娘時還要風光。我有什么可害你的?”
她話鋒一轉,似是恍然大悟般,對身后的侍女道:“對了,差點忘了還有一件。我見妹妹如此注重調養,想來是生產時虧了身子。我這個做姐姐的,也備了些東西,只是不知合不合妹妹的心意。”
話音剛落,侍女再次上前,手中捧著的,卻不再是禮盒,而是一份卷軸。
在眾人驚疑不定的目光中,沈青凰親自接過卷軸,纖纖玉指,慢條斯理地將其展開。
那竟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賬目!
“這是……”沈玉姝心頭警鈴大作,一種比剛才更為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
沈青凰沒有理會她,只是將賬目轉向陸寒琛的方向,清婉的嗓音字字清晰,如同一柄重錘,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妹妹剛生產完,身子虛弱,多補補本是應當。”
她指著賬目上的一行,“十月初八,購上等血燕三兩,紋銀五十。十月十三,購千年人參一支,紋銀一百二十兩。十月二十,購東海珍珠磨粉,紋銀八十兩……”
每念出一筆,陸寒琛的臉色便難看一分。
他雖是副統領,但京官難做,俸祿有限。
他平日里省吃儉用,將大部分銀錢都用在了打點上峰、結交同僚上。
沈玉姝月子里的開銷,他只知花費不菲,卻不知竟奢靡到了這等地步!
這些東西,便是宮里的娘娘,也不過如此了!
沈青凰仿佛沒有看到他那能殺人的目光,繼續不緊不慢地念著:“……十一月初二,妹妹體恤娘家不易,私下支取陸府庫銀五百兩,托人送回沈家,賬目上記得,是采買府中冬日炭火……”
“轟!”
這一筆,徹底點燃了陸寒琛心中的炸藥桶!
挪用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