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栓正將腦袋探了進來,玉儂才松了口氣。
“李大哥,是你啊。”
隨即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坐回去。
“你們倒是挺警覺的,剛有人到門口就拄著拐子來了。”
李秀云見了李栓正,開心地蹦蹦跳跳,兩步就竄到她面前,雙手掛在他脖子上搖晃。
“爸,想死我了,你不知道之前除夕大半夜的有人來問我們要賬,說交押金,媽跟玉儂姨姨每天繡東西快把眼睛繡瞎了。”
李栓正心里因為安頓了兄嫂而產生微薄的成就感,在聽到女兒帶著哭腔的控訴時,瞬間煙消云散,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放下女兒,臉色變得凝重,看向趙蠻,聲音帶著壓抑的火氣:“什么押金?誰來找你們要押金?什么時候的事?”
趙蠻不想在大年下,男人剛回來就給他添堵,本想輕描淡寫地帶過去,見著李栓正的神色,知道瞞不住。
嘆了口氣,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就除夕那天晚上,地主家的侄子,說是按上頭規矩,清查外來戶,要交什么落戶押金,開口就是一斗糧食。”
“我們哪來的糧食?”
趙蠻繼續說道,“磨破了嘴皮子,最后說用繡活抵。開春后,要交上足夠抵一斗糧食的繡品,料子還得咱們自己想辦法。”
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堆繡了一半的活兒。
“這些天,我跟玉儂妹子天天做這個,就怕到時候交不上。”
他這個本該頂門立戶的男人,卻遠在他鄉,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他想起自己剛才還把大半的錢用在了李老串夫妻的租子上,他家里的妻女受著苦,他倒是在外面窮裝大方。
一口氣涌上來,滿是愧疚,他也不好意思跟趙蠻說起。
只把身上的所有錢掏出來碰到趙蠻面前。
趙蠻一見也有一些錢,心疼他辛苦,拉著他坐下,只拿了一半的錢。
“你一個人在外頭,也不能身無分文。這些你留著,萬一生個病,或者有什么急用,總得有點錢傍身。家里有我呢,緊一緊,總能過去。”
李栓正搖搖頭,執拗地將錢又全部推回到趙蠻手里,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我找的營生工錢也不多,但吃得不錯,哪兒也沒啥能花錢的地方,我把錢留下來給你們,你們在這兒自己過生活,肯定要比我需要錢,做繡活也得有燈油,別省著,不然傷眼睛。”
“行了,人回來就好。錢我收著,明天就去看看能不能多換點糧食,咱們在家也吃頓好的。”
她沒再看李栓正,自自語的。
李秀云因為她的話而感到高興,歡呼著和李栓正道,“爸,你回來了,咱們一家子團圓才真是過年呢。”
說著也不忘拉上呈文湊過來,“明天咱倆一起去附近看看有沒有什么野貨。”
孩子們鬧騰了好一陣才睡下,等夜里李栓正起身上廁所,趙蠻跟了上來。
“他爹,這次回來,心里有事?”
李栓正渾身一僵,端著空碗的手微微顫抖。他張了張嘴,喉嚨干澀,那句在心底盤旋了許久的話,幾乎要沖口而出。
趙蠻沒等他回答,繼續緩緩說道,“咱們夫妻這么多年,啥苦沒吃過?啥難沒遭過?在外頭不容易,我知道你有你的難處,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
她頓了頓,聲音低了些,“只要人平安回來,比啥都強,錢沒了還能再掙。”
趙蠻以為李栓正路上遇到劫財的了。
李栓正也就打了哈哈,糊弄了過去。
“天下不太平,大家都過得艱難。”
趙蠻還在繼續安慰她,越是這樣善解人意,李栓正心里的愧疚就成倍的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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