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轉過身來,狠狠甩了玉儂一個巴掌。
“你這個賤人,老爺平日里身體好好的,偏偏今天死在你的榻上,你敢說不是你的問題!”
玉儂被扇的懵了,想為自己辯解,大太太已經指揮著仆人發喪,她說什么都是徒勞,大太太不愿意聽。
吳呈文瑟縮在玉儂懷里,淚流了滿臉,哽咽著不敢吱聲,生怕大太太繼續遷怒。
屋子里亂糟糟的,無人在意他們母子。
玉儂等人都走完了才敢起來,抱著呈文慢慢的挪動步子。
她的腳裹得很完美,比許多大家閨秀都裹得好,少有人在四歲時候就纏足的,可玉儂爹爹沈長山總想著靠她的臉能攀上一些好人家,頂多是個教書先生一類的,還是要裹了完美的三寸金蓮才能攀得起大戶人家。
終于得償所愿,在玉儂上了接親轎子之前,他捋著自己胡須極為得意的享受著來自鄉里鄉親的艷羨目光。
“大戶人家的女人,哪個不是把腳纏的緊緊的,鬧革命那些什么天足,都是反了天的東西,我也就是給閨女纏的早,不然哪里能說上這么好的親事。”
玉儂娘家是村里的農戶,有自己的田地,比佃戶的日子過的好點,但平日里是怎么也和吳豐滿這樣的地主老爺扯不上關系的。
得虧他明智,早早下了決心給四歲的玉儂纏足。
借著吳豐滿的面子,他在村子里過的風生水起,大家都敬著這位地主老爺的“老丈人”。
玉儂抱著呈文,走的慢,走得不遠,那雙被沈長山稱作完美的小腳,在著急的時候往往是阻礙。
堂屋里聚滿了人,她也進不去,只能把呈文放下來牽手等在廊外。
站的久了,腳就鉆心的疼,腿也漸漸發麻,玉儂的個子不高,體重也不重,可是這么些重量分攤在兩只三寸金蓮上,還是支撐不了多久。
堂上站了很多族老,玉儂大多沒見過,她這樣的身份是不夠格站在他們的面前的。
她望著二姨太,那個女人站在大太太身側,滿臉的悲戚,艷色的帕子一點點擦過眼淚,嘴唇一張一合,同大太太說著一些話。
玉儂很想擠進去,看看吳豐滿的樣子,跟他告別。
可她和其余幾位姨太太站在廊下,連抬頭看的多了都會惹來族老的不滿,她們一起站在最外圍,聽不清堂內的人在討論什么。
玉儂垂著頭,手指拂過呈文的臉。呈文顯然嚇壞了,他躲進玉儂懷里,緊抱著她的腿,悄聲問,“父親怎么了,他睡著了嗎,我想讓他抱抱我。”
玉儂不知道該如何向幼子描述死亡,只輕輕的嘆息。
“父親有他的事情要做,以后,不能再抱你了。”
身旁那兩個沒有孩子的姨太太,見玉儂疲倦,把呈文抱了過去,用胯頂著,圈在胳膊里輕輕拍他的背。
五姨太是天足,原來是府里廚房的幫廚,力氣大,扛著十歲的呈文大半天也不會覺得累,這時候更是不忍心看著呈文哭,直接自己抱過來哄著。
四姨太輕輕“嘁”了一聲,不理她們,梗著細長的脖子遙遙望過去,還是看不清里面的動靜。
玉儂心慌,不止是因為吳豐滿的離開而感到恐慌,她分不清另外的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