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剛回到家,卻被告知,鄜延路的劉法劉將軍已經在家里等候他多時了。
秦剛趕緊快步走過去,看見在正廳坐著喝茶的魁梧身影,就立即上前告罪:“不知劉將軍今日到此,秦剛在外耽擱太久,讓將軍久候了!”
劉法一聽秦剛聲音,也是立即起身拱手道:“哪里敢當,要怪也是怪劉某未能提前下帖,來得過于唐突,還望秦撫勾恕罪。”
秦剛叫人換了新茶,便叫其一起坐下說話。
原來那次秦剛自在驛館里被叫去入宮之后,劉法便聽說了章運使也是住在這個驛館之中,便以西軍將士之名去拜見了老長官,又從他那里聽說了秦剛更多的事情后,就更懊悔沒有及早與他搭上話。
之后他的驛館時就一直沒有再能遇見秦剛,直到等了兩日才打聽了這秦剛在京城里還有自己的住處。于是又猶豫了一日,想著貿然登門,似乎會不會過于唐突。
終于眼看著自己在京城的時間已經不多,又在驛館里遇見章楶時,被其問起后,便立刻被其斥罵行事何以如此婆婆媽媽,一點也沒有西軍的風范,然后直接就給他秦剛的住址。于是,劉法這才直接拿著地址找了過來。
“劉某在西軍這些年,最服章經略,西北六路,唯有章經略的麾下之將士,遇敵攻時能堅守、逢敵乏時能出擊,就算是那個梁老搖婆領兵,也能把她打得棄帳更衣而逃!”
老搖婆是西北人對老年婦女的蔑稱,劉法說的這件事是元佑七年,西夏的小梁太后領兵十萬進攻環州那一役,章楶完美地發揮了“深壘淺攻”之威力,先是據城堅守,令西夏軍隊攻而無果,然后又在其撤退之路上精心設下伏兵,待其無奈之下只能撤退時,突然殺將出來,頓時令西夏大軍潰敗百里,小梁太后要不是果斷地棄帷帳、換兵衣,都幾乎要被其活捉了。
而紹圣以來,朝堂之中雖然先忙于清除舊黨勢力,但也在邊境之地逐漸扭轉元佑年間的保守退讓原則,開始對西夏執行強硬政策。僅在今年,就先后幾次拒絕了與其商定邊界的要求。因此,西夏便以此為由,開始不時地派兵進行騷擾。
另一方面,掌權的新黨一派卻仍非常忌諱另一領袖級的人物呂惠卿借機回朝,于是便以加強邊防的理由,派其擔任了鄜延路經略安撫使,再以孫路替換了主和派舊黨的王安禮任環慶路經略安撫使,武將王文郁取替舊黨大臣范純粹成為熙河路經略安撫使,而剩下來的涇原路便成了一塊短板。所以,一直便有讓如今已經在江淮發運司的章楶回到涇原路上擔任經略安撫使的呼聲。
不過,劉法此行也帶來了章楶今天面圣后的結果,朝廷眼下暫時忙于恢復國力,并不急于對夏用兵,所以皇上也就是中規中矩地勉勵贊揚了老運使在發送工作上的業績,以及把秦剛發掘到了工作崗位上的功勞,并未提及要把他調往西線的事情。
不過,按劉法的說法,大宋朝廷這邊的想法是可以不急于一時,但這西夏方面卻未必等得了。
差不多九年前,西夏的原梁太后與國主李秉常先后去世,當時年僅三歲的李乾順繼位,國政大權由其母親小梁太后及舅父梁乙逋把持。這梁氏母黨為鞏固手中權勢,以持續對宋用兵來轉移朝中矛盾。以至于最終表現出,誰能從對宋用兵中獲取收益,誰就能在朝中站穩地位。
因此,小梁太后與梁乙逋幾乎是輪流著對宋出兵進行各種的騷擾作戰。
劉法上次獲封如京使,便是因為那時有大戰,各種斬首與破敵獲得的軍功所積累。而在這些年,他的氣運也不是太好,尤其是被調到了鄜延路這里之后,一直沒有機會遇上有較大的戰斗沖突。所以此次回京便只是正常的磨勘升遷,要從吏部走了一個流程,規規矩矩地從原來正七品諸司使里十四階的如京使上升了四階,現在成為了十階的六宅使。而具體的差遣,還待他回到鄜延路后,才能聽到正式的安排。
秦剛明白,劉法此次的來訪便是章楶的刻意要求。他需要秦剛盡可能地先行在西軍里建立起一定的人際關系。宋朝以文制武,但如果武將不聽使喚也是一個dama煩。所以此次在京城,秦剛又處于圣眷正隆的狀態,如果在此時能夠放下架子,善待劉法,必將獲取這樣的武夫的心悅誠服。他日如若再去了西北,秦剛也算是手頭能有可用之將了。
而且劉法為人非常地直爽、耿直。
他發現眼前的秦剛,除了態度的熱情與隨意之外,又因為他早就從老師秦觀那里請教并了解到了不少對西夏戰爭的相關知識,并也在這一兩年里學習實踐了許多用兵的原則與方略,一經交流,對于他口中所提出的許多軍事觀點,都顯得極有認知水準。
劉法越聽越是嘆服,連稱老經略向他推薦來拜見的這位秦剛,果然是大有道理。
兩人一直談至深夜。
告別時,秦剛知道西軍將士度日艱難,早已讓人為其備好了豐厚的儀程,雖幾經推辭,還是堅持讓劉法收下后,方依依惜別。
小主,這個章節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更精彩!第二天,因為章楶已經面圣完畢,宣德門那里已經來通知,三日后,秦剛須隨其一同離京。
這次,送行之人便沒有了上次之多。而且李格非因為朝中有事,不能前來,便由陳師道帶了李清照作代表,其他便只有李禠及家里的秦湛、胡衍等幾人。
天氣寒冷,汴水斷流,發運司的官船早已回去,回程也只能先走陸路了。
新宋門外,一隊車馬甚是引人注目,三輛馬車,兩輛載人,分別是章老運使獨自一輛,然后秦盼兮與秦婉乘了一輛,最后便是行李裝了一輛。此外,秦剛領頭騎了一匹馬,帶了其余隨船而來的隨從護衛十幾人,他自己雖然身著常服,但余者卻是官衣披掛,非常地威風。
這邊陳師道及秦湛等人與秦剛之間的道別話不多,而那邊李清照卻是拉著秦盼兮的手嘀嘀咕咕地說著一些悄悄話,她雖然年紀小于盼兮一歲,但語間的大姐氣勢卻是很足。
秦剛策馬過來之時,正聽見她在說:“……過兩年再來京城,我攢的錢肯定不少了,到時候請你們去逛朱雀門那里的夜市,吃的喝的我全包……”
秦婉在一旁聽著甚是羨慕,而盼兮則莫名地有點憂傷。
這倒也是,她之前在高郵那樣的小城,哪里會結交到這般的好朋友,就算是普通的朋友也不曾有過。
這次她隨著哥哥入京,聽和、見和、識和的各種事、各種人,完全都超過了她有生以來的總和,更不可說新交的這位女中豪杰,此番更是有些依依不舍。
秦剛咳了一聲,李清照聽得了聲音,這才轉過頭來,抬頭沖著此時坐在馬上的他喊道:“十八叔,記得要回我的信,不要拖拉!”
“哎!”沒有獲得意想中的交待,秦剛只能繼續策馬前去,到了章楶的馬車旁,詢問了一句后,轉頭對所有人一聲吆喝:“即刻啟程!”
秦婉陪著盼兮上了另一輛馬車,一行人立刻向城外的驛道開動,留下送行的幾人站在道旁揮手道別。
“盼姐,其實,”秦婉猶豫了一下,才對盼兮繼續說道,“其實清娘,才是大爺真正鐘情的女子。”
“清娘?你是說清娘?怎么可能呢?她還沒有我大哎!”盼兮初聽便覺得不可思議,但是轉念一想,又覺得秦婉說的挺有幾分道理,便掀開車廂側面的簾布一角向后方看去。
清娘嬌小的身影還在揮舞著手里的手絹,而她揮舞的方向,盼兮此刻看來,越來越像是行進在車隊最前頭的哥哥。
原來如此啊!
“要是這樣子的話,你可真的得認真聽聽我哥跟你說的話了。”拉下簾布的秦盼兮,此時便像一個大姐一般,認真地對著其實比她還大的秦婉說話了。“你可以想著法子向清娘學習。哎,別說你了,就連我,也要想著法子向她學習呢!”
由于之前赴京前需要盡快趕路,秦剛經過高郵時只稍停了半日,而這一次回程中,章楶便讓他送妹妹回家后,可以在高郵多待幾日,而他則直接回潤州了。
秦剛回家后趕緊拜見了父親。
這一兩年來,雜貨店里都有莊里的年輕人幫忙,秦福也算是居安養體,面色紅潤,身子竟然有點發胖,很有點“秦老爺”的大模樣了。
上次秦剛回家只是簡單說了一下,如今是在江淮發運司做著從七品的官職,又是急著赴京說是當今圣上召見,也不敢多耽擱。
而這次秦剛回家后,雖然立即便被各式上門的客人所纏著。
但是秦福卻有了盼兮可以細細地打聽,所以,他不僅了解到了兒子如今所做的官職有多么重要,又知道了他在京城里結交的各種大人物,便是非常欣慰地又在廳堂前的供桌那里的祖宗牌位前嘮嘮叨叨地說了許久的話。
秦剛在家里接待了一天的訪客后,便叫上家里的船工,直接去了神居村。
趙梧這半月正在村里,秦剛看到他時,發現他的個頭躥起得很快,甚至已經開始接近了其兄長,只是身板還是顯得略有點單薄。
趙梧看到秦剛后,極其高興,立即帶他在-->>村里四下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