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大相國寺回來沒多久,就有人來家里傳信,原來是趙子祹急約見面。秦剛一看就笑了,看來這位紈绔還不算頭腦遲鈍,這么快就看到了這里面的商機。
秦湛之前已經陪著秦觀回家去了,秦剛便叫上胡衍一起去見趙子裪。
見面后的趙子裪便十分興奮,直呼秦剛就是他的財神爺。在將周圍下人全部屏退,只剩下他們三人之后,趙子裪就迫不及待地說出他的想法:
“徐之啊,你這個蹴鞠新規則太好了。我準備花一個月的時間去說服京城的其他球隊來學習新規則,然后從下個月開始,就進行聯賽。”
“聯賽?你說的是什么聯賽?”秦剛一下子就聽愣了。
“是啊!”趙子裪覺得非常奇怪,“我們蹴鞠本來就有分天下各州聯賽與京城聯賽。各州聯賽名曰‘山丘正賽’,每年只舉辦一次。而京城的聯賽則是每兩個月一次。”
在秦剛的追問之下,這才發現宋人對于蹴鞠賽事的市場化組織程度竟然達到了極高的水平。
現在京城最出名的蹴鞠社叫齊云社。齊云社設有“督部署”一人,掌管總體事宜,下設“教正”、“社司”、“知賓”、“會干”等人分別負責日常事務、接待以及賽事等等。
齊云社對于加入會社的隊員、球隊都要分別收取相應的費用,訂有嚴格規范的章程與規矩。只有繳費并遵守這些規矩的球隊,才能有資格參加相應的聯賽。
“徐之你可知道,齊云社是靠什么賺錢的嗎?”趙子裪得意地問道。
“難道不是你剛才說的報名費嗎?”明知道不大可能會是這個答案,但秦剛還是順著趙公子的意思來問。
“當然不是啦!那能有幾個錢!”趙子裪笑道,“每次聯賽舉辦的時候,賣門票、出租比賽場地周邊攤位都能有大筆的收入。只不過這些錢和報名費比是大錢,但要是與賭球來比,就又是小得太多了。”
“蹴鞠還有賭球?”秦剛實在是佩服宋人的商業頭腦,而且按趙子裪的意思,這賭球的收入才是蹴鞠聯賽中最大的收益。
“只是徐之你不知道的是,賭球最希望的是比賽的結果不可預知。只要結果不可預知,押賭就有可能大贏大輸。只要輸贏夠大,這賭球的吸引力就變大,會社就不愁從中間抽頭。”
“只是,最近這一年多,在老的筑球規則下,高球那廝所帶的駙馬府隊實在是實力過高,其他隊和他們差距過大,與他們的比賽,基本沒有懸念,大家都能押對,所以相應贏的錢也少,以至于賭球的收入就不能達到理想的狀態。之前就曾有人提出過修改比賽規則,只是沒人想得出怎么改才能改得更加好!”
“而今天的這種新規則,變化很大,但是難得的是,大家居然都很喜歡。我那個球頭告訴我,只要他回去帶領隊員再多練習一段時間,就不怕駙馬府隊了。本來今天的比賽,對方只是贏在了運氣上而已。”
“噢!”秦剛算是聽明白了,便問,“你想將齊云社取而代之?”
“非也!”趙子裪笑笑說,“齊云社其實就是我們幾家宗室在京城里的產業。我們楚王府也在其中占有股份。我只是希望通過這種新式比賽法,讓我也能競爭一下‘督部署’,或者是先做他身邊的‘社司’也好啊!”
趙子裪在春節后通過獨家引進了“一品天醇”,一下子在所有的酒樓正店里打響了名氣,而隨著滾滾而來的售酒利潤、由酒帶動的酒樓生意,終于能夠改變了他父親、即現在的楚國公趙令勔對他的印象。
而嘗到了甜頭的趙子裪顯然更希望通過蹴鞠新聯賽的推廣與組織,幫助他在京城的生意圈里獲取更大的成功與發資本。
趙子裪一眼看出了新式蹴鞠規則的價值,原本也不一定非得和秦剛打招呼,畢竟宋朝沒有什么專利的說法。但是他深信,秦剛既然能夠想得出這么棒的比賽規則,也一定會在聯賽的組織方面提出一些更好的建議。
所以,他索性直接提出,這種新式蹴鞠聯賽若能舉辦成功,其中他能拿到的獲利部分,二一添作五,分秦剛一半。
秦剛則堅決地推掉,原本在酒水發賣的事情上,是一定得要借助于宗室家族的力量,他還苦心維持著與趙子裪表面上的“仇人”關系。這蹴鞠一事,本來就是京城幾家宗室操縱著,他寧可不要這些收益,也不愿摻雜進去。
不過他隨后還是安慰對方說,一定會盡心幫他謀劃。
比如,可以努力培養各種像高球一樣的球星,在比賽中,可以統計不同位置的得分情況,每一場比賽,除了最終的比分結果之外,還有最佳主攻手、最佳二傳手、最佳防護手等等。齊云社管理的各個球隊的隊員都要注冊,一旦出現明星隊員轉隊,齊云社要收轉會費……
反正,后世的體育比賽,本身就是各種各樣的商業化運作手段的大薈聚。從中挑選一些相對簡單的、成熟的章程與思路出來,也就足夠齊云社從中多賺好幾十年的錢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后面精彩內容!回去的路上,胡衍對于秦剛完全推掉這個蹴鞠聯賽的收益表示很不解:“大哥,我覺得少拿一點不行么?或者你不愿發生表面上的聯系,可以委托李禠去拿啊,甚至再分給他一些代持的收益都是好的啊!”
“看事情不能看表面。”秦剛搖搖頭說,“首先,對于這個新的蹴鞠聯賽,我只是提出了一套新的規則。而在我的手上,既沒有隊伍、也沒有優秀的參賽選手,更不要說是在齊云社里有相應的重要職位。真想拿這個錢,也是拿不長久的。其次,你想想,趙公子雖然許諾我收益,但具體是能給多少?往好里說,是許愿,往不好里講,可能是在試探我有無貪心。還有,眼下這京城的局勢……所以,還不如結個善緣,說不定以后要有求助于趙公子的地方。”
說到了京城的局勢,胡衍也耳聞了不少,他想了想還是沒忍住說:“大哥,好不容易盼到你終于考中了進士,當然這里面,我也知道是多虧了秦宣德對你的學業教授,但是現在哪里知道他那里的麻煩會到什么樣的程度,真是不知道前面的路要怎么走了?”
胡衍話說的雖然都是實情,但是多少里面也有一點是對他對秦觀的一點埋怨。
秦剛原本想呵斥掉這樣的想法的,后來想想胡衍也是站在自己的立場上替他著想,于是也就算了。不過卻叮囑了一句:“關于我考中進士一事,我已修書回家報喜。但是京城眼下的不好的消息,你可給我把嘴守嚴了,不得讓高郵的人知曉。”
“大哥你吩咐的事,我自然遵守。”胡衍低頭道,“可就是不知道還能瞞多久。”
“先瞞一陣是一陣吧!”秦剛嘆了一口氣。
四月十日,壬子日,蘇軾被彈劾之前掌制命時語涉譏訕,被取消了端明殿學士和翰林侍讀學士的館職,而改為左承議郎。
這便是趙挺之的彈劾見效了。
而蘇軾的這個罪名,出于他擔任兩制官,起草的對呂惠卿貶官安置的一篇制文。通過趙挺之精心細致的排查,從這篇制文里找出了諸多嚴重的問題:
“兇人在位,民不奠居”,這不是在影射先帝神宗是兇人嗎?
“始與知已,共為欺君”,這只是在斥罵呂惠卿嗎?分明是將今天之宰執,當年的新黨一眾盡數罵進去了嘛!
所以,這和當年他經歷過的烏臺詩案不一樣,趙挺之臥薪嘗膽,挖掘出來的這些罪證,再經過新黨干將張商英之口,至少已經給蘇軾定下了無法辯解脫身的大逆之罪:影射先帝。
趙煦的批示是:鐵證如山,就地免職,落職英州注:今廣東省英德市反省。
定州、英州雖然都是州,但前者雖是北方邊境但是離京城不遠,后者卻是嶺南瘴疫之地。而蘇軾這次,也成為了大宋朝繼蔡確之后,第二個被貶過嶺南的朝中重臣。
無巧不巧,之后第三日,王安石配饗神宗廟庭,蔡確被追復為右正議大夫。
如果朝中此時還有人看不清形勢,或者是還不愿相信舊黨的天下已經完全被顛覆的話。那真的是無可救藥了。
四月二十日,皇城內突然傳出一條震驚朝野的大消息:
天子駕臨內東門小殿,負責書詔的翰林學士院鎖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