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立身
立身行道,揚名於后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
——《孝經·開宗明義》
自秦剛得了圣旨敕封了官職之后,家里就開始訪客不斷。
除了起初的一些不可回絕的人情往來,之后更多的則是一些無謂的攀附,為了避開這些干擾,他一開始就帶了盼兮避到秦家莊里去讀書。
但是在上門做媒的人越來越多后,他開始重視了起來,必須得要自己回家來妥當地當面回掉。
于是,這幾天都是待在自己的家里,終于能讓大多數的媒灼基本都確定:這位秦小官人有點心高氣傲,大約是不想在高郵這個地方娶妻的。
不管是誤會也好、還是真的領會也好,上門做媒的基本不見了,秦剛終于能夠有時間再去一趟秦家莊了。
而這天去的路上,則被郭家小娘的事耽擱了一段時間,等到了莊上,時間已是下午了。
在書軒里沒看見小妹,心想,大約應該又是去了徐夫人那里吧。這小丫頭,畢竟年紀還小,過了前一陣子對于讀書的新鮮渴望勁之后,尤其是在當時相對比較枯燥單調的讀書環境下,估計還是比不過在農莊上其它更好玩的事情吸引了。
前些天,徐夫人曾教了她一些做女紅的活計,之前因為母親早亡,家里一直是沒有教她那些,所以她學得非常地起勁。
秦剛想想現在正好過去給徐夫人問好,順便再把小丫頭捉回來。
自入了族后,秦剛便與徐夫人成了平輩,但他在禮節上仍然保持著尊敬有加的態度。
徐夫人也對這兄妹倆一直是另眼相看。
見了秦剛后,便笑笑說:“小妹今個去和三擺擺注:高郵方,稱姑姑為擺擺,第一個字發輕聲第二個字發二聲,稱姑父為姑擺擺。學草編去了。剛哥在我這坐一坐,喝口茶再走。”
“謝過孺人。”秦剛行禮完便坐了下來。
“剛哥如今也是有了官身,何必對我如此見外。大家都是一家人,叫我文姐就可。”徐夫人笑瞇瞇地說道。
“秦剛遵囑,謝過文姐。”
“跟你說話是因為官人此前托人帶了書信到家。”徐夫人說的官人自是指秦觀,“說是先后收到了三叔和澤民注:指毛滂,字澤民的去信,對于剛哥你現在做出的事情大為贊嘆。他雖然還不知你和你父親已經入了我們秦家一族,不過卻在信中反復叮囑你要加緊學業,爭取過了今年高郵的秋闈,也能早日去京城與他一見。”
“勞大官人關心,秦剛非常感動。在莊里睡足軒讀書之時,一直在潛心學習大官人留下的筆記文章,收獲甚多。所以,在秦剛心底,大官人已經是學生不在身邊的老師了。”
徐夫人更是開心地說:“那是敢情好,下回我就給官人去信。你若去了京城,必定讓他收了你這個弟子。”
宋時對師徒關系的理解沒有后世那么刻板,師徒之間常常都是平輩相處,所以才有所謂“徒弟”的說法。
就說秦觀,他是非常正式的蘇門四學士之一,正宗的蘇軾弟子。但蘇軾在很多場合下,都會稱其“少游老弟”。
徒弟對老師的尊敬,主要是表現在內心的尊重以及見面時的執師禮。只有到了后來,儒家禮教進一步強調師徒之間的上下尊卑關系,才有了“師父”、“徒兒”以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等等的說法。
秦剛喝著茶,心想徐夫人叫自己坐下,定然是有事要講的。
果真,說了兩句閑話,徐夫人便提到了正題:“剛哥今年過了十七了吧?”
秦剛一聽,趕緊回道:“回文姐,是十七了。”
“說起來,當時剛哥才來莊上時,倒有好幾個族內的小娘子看上了眼問我。”徐夫人卻嘆了一口氣,“可是這宋律規定同姓不婚,眼下剛哥又正式入了族,這事也只能作罷。”
秦剛明白徐夫人這是拿話試探著呢,趕緊回道:“謝過文姐關心,秦剛這兩天回家里,也是因為有了不少媒妁上門,都是被我回掉了。眼下科舉之試在即,秦剛想著,還是要以學業為重。所以就和嗲嗲說了,這個人的婚姻之事還是要等過個一兩年再說。”
宋人雖尚早婚,但士子往往卻更注重功名,拖到二十歲以后也非常正常。
徐夫人也是先聽到了一點風聲,便想,秦剛若有早日婚配之意,她倒是想把娘家那邊一個年紀模樣都挺合適的表妹推薦過來,現在聽得他話里卻是婉拒的意思,也就只能先作罷了。
徐夫人出嫁之時,其父親徐成甫乃是當時高郵最具商業眼光的商戶,給她的嫁妝中,除了必備的金銀首飾之外,最重要的便是一處規模不小的絲織坊,包括一些作坊里富有經驗的紡娘與機師。
所以,徐夫人嫁到秦家莊之后,便安排莊民大面積地種桑、養蠶,形成了不小的一塊絲織產業。秦觀之前的《蠶書》的成書背景,便是源自他與夫人之間關于此事的對話記載。
絲織業的利潤非常之高,但它們都算是徐夫人自己的嫁妝,有著高度的獨立性,所有的營收都與秦家莊無關。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當然,如果遇上莊上有歉收的時節,徐夫人自己也會從絲織坊的利潤中拿出一些錢,來接濟莊上。
但無論如何,秦三太爺既沒有過將徐夫人的產業納為莊產的想法,也從來沒有要介入絲織業這一個好領域去爭奪收益,這便是宋人對于女性及其嫁妝的高度尊重。
喝完了茶,秦剛便告了個罪去尋小妹去了。
三擺擺是秦察的女兒,平時喚作叫秦三娘。這個“擺擺”的稱呼,一則是依著晚一輩人的習慣叫法,二則也是這三娘的編織水平太高,在秦家莊,但凡提起“秦三擺擺”的名字,基本上就是指她。
秦三娘自幼長在莊上,和父親一樣,極愛農活,從小對于利用水鄉遍布的各種草類進行編織東西非常感興趣,當成了一門手藝來學習。以致于在她的手上,就沒有編織不出來的東西,成了遠近聞名的織草好手。
之后索性就招了女婿,留在了莊子上,繼續做著織草作坊。
秦剛來到后莊織草作坊時,秦盼兮正興高采烈地跟著秦三娘學草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