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潮汐鎮已有數日,咸腥的海風似乎已浸入王林的衣衫發梢。他搭乘的是一條往來于潮汐鎮與北方大鎮之間、專門運送海鹽和干貨的中型貨船“海螺號”。船主姓錢,是個精瘦黝黑的中年漢子,常年在海上奔波,使得他皮膚粗糙,眼角刻滿了與風浪搏斗留下的深痕,但一雙眼睛卻銳利有神,透著老練與精明。貨船并非專程載客,王林支付了遠超尋常的銀錢,才在堆滿貨包、彌漫著鹽粒和干魚氣味的船艙角落,勉強爭得一處僅可容身的狹小空間。
海路漫漫,枯燥乏味。舉目四望,盡是茫茫碧波,無邊無際。天空是高遠的湛藍,云卷云舒,變幻不定。永不停歇的海風吹拂著鼓脹的船帆,拉扯著緊繃的帆索,發出有節奏的、令人昏昏欲睡的吱呀聲響。這條航線確實如錢船主所,相對“成熟”且繁忙。沿途時常能遇見各式各樣的船只,如同遷徙的魚群,在這片被滄溟水府無形秩序籠罩的海域中,沿著既定的路線穿梭往來。可見滿載銀亮魚獲、匆匆返航的漁船隊;有吃水極深、行動遲緩、運送木材和礦石的笨重貨船,船身甚至附著些許海藻;偶爾還有裝飾稍顯華麗、載著行商的客船,與周遭環境顯得格格不入。它們懸掛著代表不同勢力或商號的旗幟,維系著這片廣袤海域中各個島嶼聚落之間的經濟與信息脈絡。
王林大部分時間都獨自待在船艙那昏暗的角落,閉目盤膝,凝神調息。他需要鞏固因傷勢初愈而略顯浮動的力量。內視之下,體內情況復雜而微妙:紫髓本源如同一眼溫潤而沛然的暖泉,緩緩流淌于經脈之間,所過之處帶來勃勃生機,滋養著先前受損的根基;而那來自《星蝕噬界法》的星蝕之力,則被小心翼翼地約束在特定的循環路徑內,它如同一條蟄伏的毒蛇,安靜盤踞,卻時刻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危險氣息;至于那枚奇異星標符文,依舊靜靜懸浮于識海深處,與遙遠未知的星辰保持著一種微妙而持續的共鳴,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宇宙的浩瀚。他的“根視”感知則如同無數無形的敏銳觸須,悄然蔓延出狹小的船艙,向著周圍的海域延伸探索。他能“看”到水下成群游動的海魚,感知到海底地形的深邃起伏與變化,甚至能隱約捕捉到某些潛藏在極深海域的龐大生物所散發出的、晦暗而強大的能量波動。這些發現,讓他對這片看似平靜的海洋之下所隱藏的深邃與危險,有了更為直觀和深刻的認識。
航途之中,也并非全然太平。曾遇到過兩撥不開眼的小股海賊,駕著輕快的舢板,試圖憑借速度靠近,行劫掠之事。他們的叫囂聲隔著海浪傳來,充滿貪婪與野蠻。但根本沒等王林考慮是否要出手,“海螺號”上雇傭的幾名護衛以及同行其他商船的自衛力量便已迅速做出反應。弩箭帶著尖嘯離弦,密集地射向賊船,更有甚者,同行的一艘較大商船上竟裝備了一架小型投石機,砸出幾顆裹著油脂的彈丸,在海面上轟然燃起熊熊火焰,黑煙滾滾。戰斗爆發得突然,結束得也快。來襲的海賊船要么被迅速擊沉,船上賊人哀嚎著落水,要么見勢不妙,狼狽地調頭逃竄,消失在海平面。錢船主和那些水手們對此似乎早已司空見慣,只是罵罵咧咧地清理著甲板上散落的箭矢痕跡,檢查貨物是否因顛簸而松動,隨后便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繼續指揮船只航行。
“都是些活不下去的泥腿子,或是被某些大海賊集團打散了的潰兵殘卒,成不了什么氣候。”有一次,錢船主靠在船舷邊抽煙袋,看到王林目光掃過遠方海面(那里曾發生過遭遇戰),便主動開口解釋道,語氣里帶著一絲不屑與憐憫,“真正厲害的角色,要么在黑礁灣那種三不管的混亂地帶稱王稱霸——不過聽說最近那里被一個叫什么‘礁石盟’的新興勢力給一鍋端了?消息傳得沸沸揚揚,也不知是真是假。要么,就去更遙遠、油水更足的核心海域發財了。咱們跑的這條線,還算在水府勢力的輻射范圍內,有他們的收稅船定期巡邏,dama煩一般不會有。”
王林默默聽著,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他心中明了,這就是秩序籠罩下的生存狀態。有相對的、用武力維系著的安穩,但也同樣存在著無處不在的、需要時刻警惕的低烈度危險。就像一層薄冰,看似堅固,其下卻暗流涌動。而他親手創立的礁石盟,未來若要發展壯大,終究也無法完全脫離這種大環境,甚至需要去適應、利用乃至挑戰這種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