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夾雜著一絲荒誕,涌上秦檜心頭。
他感覺自己像是在和一個根本不按棋譜對弈,甚至隨時可能把棋盤砸過來的對手下棋。
所有的陰謀、所有的陽謀、所有精心設計的規則壁壘,在對方這種蠻橫的一力降十會面前,都顯得如此蒼白可笑。
他緩緩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幾息之后,他再睜開眼時,眸中已恢復了古井無波的平靜,只是那平靜之下,隱藏著更深的冰冷與決絕。
“諸位,”
秦檜的聲音依舊平穩。
“稍安勿躁。”
他的話讓躁動的幾人暫時安靜下來,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陛下此舉,”
秦檜緩緩道。
“雖是,超乎常規,卻也再次印證了老夫之前的判斷。如今圣心獨斷,于北伐一事,于岳飛一人,已是鐵板一塊,不容絲毫質疑與掣肘。”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警示的意味:
“此時此刻,若再于錢糧軍械等明面事務上與之硬頂,無異于以卵擊石,非但無功,反而會引火燒身,徒損實力。”
“那,難道我們就此罷手不成?”
萬俟卨不甘心地問。
“罷手?”
秦檜嘴角勾起極冷的弧度。
“自然不是。只是吾等需得更深地潛藏,更耐心地等待。”
他端起那杯已經涼透的茶,卻沒有喝。
“明修棧道既不可行,那便,暗度陳倉。”
他聲音低沉,如同毒蛇。
“陛下可以不管不顧地支持岳飛北伐,但這朝廷上下,萬千事務,并非只有北伐一事。其他將領的平衡,朝野的輿論,吏治的糾察,財政的度支,這些,依舊是吾等可為之地。”
“羅御史,”
他看向羅汝楫。
“臺諫之風聞奏事,未必一定要直指岳飛。其麾下將領,其聯絡的河朔義軍,其軍中任何可能存在的小疏漏,皆可成為爾等憂心國事的由頭,
“記住,要迂回,要看似公允,要如同春雨,潤物無聲。”
“萬俟大人,王侍郎,”
他又看向另外兩人。
“韓、張等將處,需多加撫慰,讓他們感受到,這朝廷里,并非只有岳飛一人得蒙圣眷。吏部考功,戶部度支,凡與北伐無關,或關聯不甚緊密之處,依舊要牢牢握在手中,此乃根本。”
他放下茶杯,發出清脆聲響。
“今日之挫,非戰之罪,乃時勢使然。吾等便暫且蟄伏,看他岳飛能一帆風順到幾時?看他這相父之名,能承受幾多功高之重?看他那看似堅不可摧的圣眷,能否經得起一次,哪怕小小的失利?”
秦檜的語氣平靜,卻帶著篤定。
他揮了揮手,示意眾人可以退下了。
當書房內只剩下他一人時,他才緩緩靠進椅背,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幽深。
“趙…構……”
他無聲地念著當今天子的名諱,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忌憚,有不解,更有一絲被逼到墻角后的狠厲。
“便讓老夫看看,你這不循常理之舉,能護那岳鵬舉到幾時!”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