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城的午后,天色有些陰沉,鉛灰色的云層低垂,壓得人有些喘不過氣。景珩商行后院的書房內,卻是一派寧靜。蕭景珩正伏案核對近日的賬目,指尖劃過一行行數字,神情專注而沉靜。爐火融融,茶香裊裊,仿佛將外界的一切紛擾都隔絕開來。
輕微的叩門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東家,梁清公子來了。”伙計在門外稟報。
蕭景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浮現溫和的笑意:“快請。”他放下賬冊,起身相迎。對于這位才學出眾、見解獨到,且在他困頓時悄然施以援手的“知交”,他始終心存感激與親近。
門被推開,化名梁清的梁婉清走了進來。她今日依舊是一身素雅青衫,只是眉宇間不似往日那般疏朗閑適,反而凝著一層難以化開的沉郁之色,眸光也顯得格外凝重。
蕭景珩敏銳地察覺到了她的異樣,笑意微斂,關切道:“梁兄今日氣色似乎不佳,可是遇到了什么煩難之事?”
梁婉清沒有立刻回答,她反手輕輕合上房門,隔絕了外間的聲響。室內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爐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輕響。她走到案前,目光掃過桌上攤開的賬冊,又緩緩抬起,落在蕭景珩臉上,那眼神復雜難辨,帶著一絲不忍,一絲憤怒,更有一絲難以喻的沉重。
“蕭兄,”她開口,聲音比平日低沉了幾分,“今日前來,是有一事…不得不告知于你。”
蕭景珩心中微微一沉,臉上的溫和笑意漸漸褪去。他伸手示意:“梁兄請坐,慢慢說。”他親自為她斟了一杯熱茶,推至面前。
梁婉清并未落座,也沒有去看那杯茶。她深吸一口氣,仿佛需要借此凝聚力量,方才能說出接下來的話。她直視著蕭景珩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緩慢地說道:“昨日午后,林婉兒小姐自城外庵堂返家途中,于官道遭遇歹人攔截。”
“什么?!”蕭景珩聞,臉色驟變,霍然起身,“林小姐她…可曾受傷?現在如何?”他雖與林婉兒并無深交,但文會上亦有數面之緣,對其才名與氣度頗為欣賞,更知她是林老翰林的掌上明珠,聞此噩耗,豈能不驚?
梁婉清見他第一反應是關切他人安危,心中微暖,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慍怒所取代。她搖了搖頭:“萬幸,林小姐有驚無險,并未受到實質傷害,只是受了極大驚嚇。”
蕭景珩聞,剛松了一口氣,卻見梁婉清面色并未緩和,反而愈發冰寒,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歹人可曾擒獲?是何人如此大膽,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此不法之事?”
梁婉清的目光緊緊鎖住他,聲音沉凝如鐵:“歹人已被暗中護衛之人當場擒獲,并已移交府衙。”她略作停頓,每一個字都仿佛重若千鈞,“據其供認,他們并非尋常劫匪…其目標明確,就是林小姐。而他們的目的,也并非求財…”
“那是為何?”蕭景珩眉頭緊鎖,心中那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梁婉清眸中寒光一閃,語氣陡然銳利:“他們的目的,是bang激a林小姐,剝其外衫,棄于…棄于你這景珩商行附近!再散播謠,污蔑你蕭景珩見色起意,欲行不軌,逼奸未遂!要讓你…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轟——!”
這番話,如同九天驚雷,毫無征兆地狠狠劈落在蕭景珩頭頂!
一瞬間,他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響,仿佛整個世界的聲音都驟然遠去。他怔在原地,臉上血色盡褪,瞳孔急劇收縮,幾乎無法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bang激a…剝衣…棄于他的商行附近…污蔑他逼奸未遂…
這…這是何等惡毒!何等卑劣!何等喪心病狂的計策!
這已非簡單的打壓或構陷,這是要徹底踩碎他的脊梁,碾碎他的人格,將他釘在恥辱柱上,讓他萬劫不復!
是誰?究竟是誰?!與他有何等深仇大恨,竟要動用如此滅絕人性的手段?!
極致的震驚過后,是如同火山爆發般噴涌而出的滔天憤怒!
蕭景珩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那幾乎要將他理智徹底焚燒殆盡的狂怒!他雙拳猛然攥緊,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咯咯”的聲響,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虬龍盤踞。
一股難以形容的戾氣自他眼底深處瘋狂涌出,平日里那雙沉靜溫和的眼眸,此刻竟變得赤紅如血,駭人無比!周身散發出的寒意,甚至讓溫暖的室內溫度都驟然下降了幾分。
“是…誰?”他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聲音嘶啞低沉,仿佛受傷的野獸在咆哮前壓抑的低吼,充滿了毀滅性的氣息。
梁婉清被他此刻的模樣微微驚住,但更多的是理解與同情。她深吸一口氣,說出了那個早已查明的名字:“主謀之人,是李晟。但據更深層的供詞顯示,真正在背后推動此事,與你有著根本利害沖突,且能驅使李晟與其舅父、吏部郎中柳元培為之效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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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語微微一頓,目光銳利地看向蕭景珩。
蕭景珩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死死盯住她。
四目相對,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在這江寧城中,與他有著根本利害沖突,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且與柳元培、李晟關系密切,能有此動機和能量的…
除了他那一位好兄長,還能有誰?!
“蕭!景!禹!”三個字,如同帶著血與火,從蕭景珩的胸腔深處迸發出來!聲音不再嘶啞,而是充滿了無法抑制的暴怒與殺意!
原來是他!竟然是他!
就為了那區區文會勝負?就為了那點可笑的嫉妒之心?就為了那所謂的嫡庶之別?!他竟能狠毒至此!竟能下作至此!竟能毫無人性地將一個無辜女子卷入其中,作為陷害他的工具!
一想到林婉兒可能遭遇的可怕后果,一想到自己險些背負上千古惡名,永世不得超生…蕭景珩只覺得一股腥甜涌上喉頭,眼前陣陣發黑,怒發沖冠,目眥欲裂!
“chusheng!!”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桌案上!
“砰!”一聲巨響!堅實的桌案竟被他含怒一拳砸得木屑飛濺,案面赫然出現一道裂痕!桌上的賬冊、茶盞震落一地,一片狼藉。
梁婉清被這突如其來的暴怒驚得后退半步。
蕭景珩卻恍若未見,胸膛劇烈起伏,急促地喘息著,那雙赤紅的眼睛里只剩下滔天的恨意與毀滅的沖動。所有的隱忍,所有的克制,在這一刻徹底崩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