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里的天,黑得早。未到申時,日頭便已西斜,將遠處江寧城的輪廓拉出長長的影子,灰蒙蒙的天際泛著冬日特有的清冷光澤。一輛青篷馬車不緊不慢地行駛在通往城西的官道上,車輪碾過凍得硬實的路面,發出單調的轆轆聲。
車內,林婉兒輕輕放下車簾,將窗外漸起的寒意隔絕在外。她今日一早便出了門,前往城外十余里處的“靜心庵”探望一位在此清修的表姨母。庵堂清靜,素齋淡茶,說了半晌體己話,此刻返程,心中仍殘留著幾分方外之地的寧和。侍女小蕓在一旁打著盹,腦袋隨著馬車輕晃一點一點。
林婉兒卻無甚睡意。腦海中不時浮現出數日前梅園文會上的情景,尤其是那青衫少年從容吟詩的身影,以及那字字珠璣、意境高遠的詩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她無聲默念,唇角不禁微微揚起一絲極淡的、連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那般才情,那般氣度,確是她平生僅見。
馬車忽地輕輕顛簸了一下,將小蕓驚醒。“小姐,到哪兒了?”她揉著眼睛問道。
“快到了吧。”林婉兒應道,再次掀開車簾一角向外望去。馬車已行至一片略顯偏僻的地段,道旁是落了葉的雜木林,遠處有幾座低矮的土丘,四周寂靜,只聞風聲掠過枯枝的嗚咽,不見其他行人車馬。天色似乎又暗沉了幾分。
車夫老趙在外“吁”了一聲,稍稍放緩了車速,嘀咕道:“這路近日怎地越發不平了…”
話音未落,異變陡生!
前方路旁枯木叢中,猛地竄出三條黑影,皆以黑布蒙面,只露出精光四射的眸子,動作迅捷如豹,直撲馬車!
“唏律律——!”拉車的駑馬受驚,揚蹄嘶鳴。
車夫老趙大驚失色,慌忙勒緊韁繩,厲聲喝道:“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欲行何事?!”他雖驚不亂,試圖控住驚馬,另一手已摸向座下的防身短棍。
為首一名蒙面人身材高壯,并不答話,眼中兇光一閃,縱身一躍,竟靈巧地掠至車轅之上,劈手便奪老趙手中韁繩。老趙豈肯就范,揮起短棍砸去,卻被那蒙面人輕易格開,反手一記重拳,狠狠搗在老趙腹部。
“呃啊!”老趙痛呼一聲,身子蜷縮,險些栽下車去。那蒙面人下手極重,顯然精通拳腳,趁勢一把徹底奪過韁繩,強行勒停馬車。
另一名蒙面人則如鬼魅般繞至車廂側后,手中寒光一閃,竟是一柄短刃,悄無聲息地刺入車輪輻條之間,卡死車輪。
最后一名蒙面人直撲車廂門簾,欲強行闖入
。
這一切發生得實在太快,兔起鶻落,不過眨眼之間!
“啊——!”車廂內,小蕓透過晃動的簾隙瞥見外間情形,嚇得魂飛魄散,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小姐!有歹人!”
林婉兒在車廂劇烈晃動時便已心知不妙,俏臉瞬間煞白,一顆心驟然揪緊。她強自壓下涌到喉頭的驚呼,一手死死抓住窗框穩住身形,另一手將嚇得瑟瑟發抖的小蕓攬到身后,美眸中盡是驚駭與難以置信。
光天化日,官道之側,竟真有強人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