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祖大典進行到最關鍵處——續譜。
陸擇信步走入祠堂中央,站定。
四周頓時響起窸窸窣窣的議論聲,那些陌生的親戚們交頭接耳,眼神里藏著或輕蔑、或探究的意味。
"這就是那個陸炎沉的私生子?"
“秦語音倒是會做人,白得個便宜兒子充門面。”
"秦語音不大度也不行,自己沒得生不得要過繼一個傍身,好老有所依。"
"模樣倒是周正,可惜血統不純,聽說他親媽是個“野雞”……"
隨后話語戛然而止,像是被人刻意掐斷,卻又在空氣中留下刺耳的余音。
議論聲像毒蛇般游走時,秦語音耳垂上的翡翠墜子紋絲不動。供案上的長明燈突然爆了個燈花。
秦語音的睫毛輕輕一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
她看著祖先牌位。檀香裊裊中,"先考陸公炎沉之神位"幾個金字在她視線里漸漸模糊成一片。
只有站在她身后的陸炎藝看見,二嫂藏在廣袖里的左手正死死攥著一方繡著并蒂蓮的帕子,
那是二哥當年從蘇杭帶回來的兩人的定情信物,如今絲線間正滲出點點猩紅。
令她意外的是那位二哥的親兒子-陸擇他竟聞私未動,
依然挺直腰板頗有幾分二哥當年棄商學畫被父親發現行家法時,那不肯屈服的影子。
因為陸擇知道,這些閑碎語能如此肆無忌憚地傳開。
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瀾,大房和三房的人此刻怕是正等著看戲,巴不得有人跳出來質疑他的資格。
其實這情節他早有心理準備,但他沒想到,今日居然有人出牽扯到秦語音,終究他這個兒子的出身還是連累了她。
他目光微轉,不動聲色地掃過人群。大房的人端著架子,嘴角掛著若有似無的譏誚;三嬸捏著帕子,眼神里透著輕蔑。
而更讓他好奇的是——四叔和小姑一家是什么反應?
聽說那位素未謀面的小姑,陸明舟和陸晴的母親,今日也回來了。
他抬眸,望向供臺上,歷代先祖的牌位森然林立。
最邊緣那塊新刻的檀木靈位泛著生澀的光澤,“陸公炎沉”四個字像是被刻意削薄了筆畫,在燭火中顯得格外單薄。
陸擇喉結微動,忽然想起秦語音今晨為他整理衣領時,指尖在他后頸停留的那一瞬顫抖,那時她說:"別緊張"。
陸擇心頭微震,竟有些恍惚——他從未想過,與父親的第一次"見面",竟會是這般場景。
這時候祠堂內,司儀的聲音如古鐘般沉沉響起"吉時到,跪!"
陸擇背脊筆直,雙膝穩穩落在蒲團上,衣袍垂落的褶皺都透著莊重。
"奉血!"
老管家手捧青銅盆緩步入內,盆中清水映著燭火,粼粼如血。
身后傭人托著的銀盤里,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在火光下泛著冷芒。
陸老爺子枯瘦的手指捏起銀針,在祠堂千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刺向拇指。
殷紅的血珠涌出,滴入清水,頃刻間暈開成妖冶的絲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