綜合處的辦公室里，王林看著那個被自己喝干了的茶杯，又看了看林望，整個人仿佛被注入了一股久違的滾燙的鐵水，連腰桿都挺直了幾分。

“送大禮？”王林壓低了聲音，眼神里閃動著好奇與興奮，“送給誰？怎么送？”

林望沒有直接回答，只是拿起那個裝了半滿的紙箱，掂了掂分量。“老王，這些寶貝先別急著封存，很快就能派上用場。走，跟我去拜訪兩位老朋友。”

“老朋友？”王林一愣，他在省委大院里人頭熟，但能在此刻被林望稱為“朋友”的，絕非等閑之輩。

林望率先走出辦公室，王林把紙箱往桌子下一塞，快步跟上。兩人一前一后，一個步履輕快，背影里透著運籌帷幄的從容；一個步履沉穩，眼神里帶著重返戰場的決然。

他們的第一站，是省委宣傳部。

宣傳部部長趙文斌的辦公室里，飄著一股淡淡的墨香。趙文斌是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中年人，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身上有種讀書人的儒雅氣。但在林望的情緒圖譜里，這位趙部長頭頂最亮的標簽，卻不是[儒雅]，而是一枚閃爍著焦灼光芒的[渴望政績]。

宣傳口的工作，太平淡了就是無功，不出彩就是有過。趙文斌坐在這個位置上，急需一個能響徹全省，甚至傳到京城去的“新故事”。

“林副秘書長，王處長，稀客啊！”趙文斌熱情地迎了上來，親自給兩人倒茶，“什么風把二位吹來了？”

林望接過茶杯，開門見山：“趙部長，我是來給您送一份‘頭版頭條’的。”

趙文斌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鏡片后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審慎]。“哦？林副秘書長此話怎講？”

林望沒有說話，只是將手機遞了過去。屏幕上顯示的，不是什么機密文件，而是一份排版精美，標題醒目的新聞通稿。

《破局與新生：江東省“數字賦能”戰略，吹響高質量發展沖鋒號》

標題之下，引、背景、戰略意義、未來展望，一應俱全。文筆老辣，氣勢磅礴，既有高屋建瓴的理論高度，又有生動翔實的案例支撐，將“數字經濟”戰略的重大意義和深遠影響，渲染得淋漓盡致。

趙文斌的目光，從一開始的[審慎]，迅速變成了[驚訝]，再到[專注]。他看得極慢，手指在屏幕上緩緩滑動，仿佛在品讀一篇絕世雄文。

“趙部長，周書記說了，‘數字經濟’是我們江東未來十年發展的核心戰略。”林望的聲音不疾不徐，“但這不僅是一場經濟戰役，更是一場思想解放運動。江東需要一個新的故事，一個能提振士氣、凝聚人心、向全國展示我們變革決心的故事。這個故事的講述者，除了您，除了宣傳部，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林望把自己放在了“提供素材”的位置上，而將“總導演”和“功臣”的角色，恭恭敬敬地捧到了趙文斌面前。

趙文斌放下手機，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他看著林望，眼神里已經沒了絲毫的客套，取而代之的，是棋逢對手的欣賞與興奮。他頭頂那枚[渴望政績]的標簽，此刻正燃燒著熊熊火焰，旁邊，一枚代表著[高度認可]的金色標簽，轟然亮起。

“林副秘書長，你這份禮，太重了！”趙文斌撫掌贊嘆，“這哪里是新聞稿，這簡直就是我們宣傳部下半年的工作指南！你放心，從明天開始，不，從今天下午開始，省臺、省報，所有宣傳渠道，都會圍繞‘數字經濟’，展開全方位、立體化的系列報道！我要讓‘數字賦能’這四個字，成為全省干部群眾最熟悉的詞匯！”

王林在一旁看得暗暗心驚。他這才明白，林望的“送禮”，送的是對方最無法拒絕的東西。對于趙文斌而，這份“宣傳指南”，就是他苦苦尋覓的，通往更高臺階的敲門磚。

離開了宣傳部，王林忍不住問：“那科技廳呢？錢廳長那里，我們也準備了稿子？”

“稿子？”林望笑了，“給錢廳長送稿子，那是揭他的傷疤。我們要送的，是刀子。”

省科技廳，錢廳長的辦公室氣氛有些沉悶。錢廳長是個技術干部出身，性格耿直，最聽不得外行話。昨天常委會上，經信委王主任那句“我們沒人才、沒技術”，簡直是指著他的鼻子罵他無能。此刻，他頭頂正懸著一枚[憋屈]的青色標簽。

看到林望和王林進來，他也只是勉強點了點頭，沒什么熱情。

林望也不繞圈子，直接將另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

《關于籌建“江東省數字技術與應用重點實驗室”暨“數字經濟復合型人才定向培養計劃”的初步構想》。

“錢廳長，”林望的聲音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憤慨，“昨天會上，有人說我們江東沒人，沒技術。我第一個不服。周書記也不服。所以書記讓我來問問您，科技廳愿不愿意牽這個頭，用事實，去抽那些人的臉？”

錢廳長猛地抬起頭，一把抓過那份文件。當他看到文件里明確提出，由科技廳主導實驗室的籌建，負責核心技術攻關，并與省內幾大高校聯合，啟動人才培養計劃時，他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文件里還“貼心”地附上了一份預算草案，并注明“該預算可從省數字經濟發展專項啟動資金中優先列支”。

這哪里是構想，這分明是把人、財、物，連同“為科技廳正名”的赫赫戰功，一起打包送到了他嘴邊。

錢廳長那張憋屈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他頭頂那枚[憋-屈]的標簽，如同被點燃的炸藥，轟然炸裂，取而代之的，是[斗志昂揚]的赤紅色和[揚眉吐氣]的亮金色。

“干！”錢廳長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響，“林副秘書長，你放心！三天之內，我就給你拿出一套完整的實施方案！我科技廳要是連這點事都辦不好，我這個廳長，自己摘帽子走人！我倒要讓某些人看看，誰才是真正的外行，誰才是真正的沒本事！”

從科技廳出來，王林看著林望，眼神已經從最初的欣賞，變成了徹底的敬畏。

不費一兵一卒，甚至沒向書記求援一句，只用了短短一個上午，林望就將宣傳部和科技廳這兩大關鍵部門，牢牢地綁在了自己的戰車上。一個負責搖旗吶喊，一個負責技術支撐。數字經濟辦公室這個剛出生的嬰兒，瞬間就有了兩條粗壯的大腿。

與此同時，省委書記周良宇的辦公室里。

周良-宇正在批閱文件，秘書小張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幫他換上新沏的熱茶。

“小張，”周良宇頭也沒抬，仿佛只是隨口一提，“下午你跟辦公廳行政處打個招呼。就說我有個想法，新成立的數字經濟辦公室，是個新事物，可以用點新辦法。我想把它作為我們省干部人事制度改革的一個試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