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計室里,那盆燃燒的灰燼仍在茍延殘喘,散發著紙張特有的焦糊味,與屋里陳腐的霉味混雜在一起,嗆得人鼻子發酸。幾道手電筒光柱如同舞臺的追光,死死地釘在癱坐在地的李二狗身上,將他臉上每一絲肌肉的顫抖都照得一清二楚。
他頭頂那枚碩大的、灰敗的[崩潰]標簽,像一枚被戳破的膿包,流淌出絕望的氣息。
紀委的張書記,這位平日里不多語的老干部,此刻臉色鐵青,他看著那盆灰燼,痛心疾首地搖了搖頭。他知道,燒掉的是賬本,更是黨紀和民心。
林望緩緩蹲下身,與癱軟的李二狗對視,聲音里沒有怒火,只有一種冰冷的平靜,仿佛在陳述一個既定的事實。
“現在,可以聊聊你的舅舅,李大嘴村長了嗎?”
李二狗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他只是拼命地搖頭,眼淚和鼻涕糊了一臉。
“不想說?”林望的語氣依舊平淡,“也行。銷毀重要賬目,阻礙公務,光這一條,就夠你進去待幾年了。你還年輕,孩子也才上小學吧?等你出來,孩子都該不認識你了。”
這話像一根針,精準地刺破了李二狗最后一道心理防線。他頭頂的[崩潰]標簽旁,猛地冒出了一枚帶著強烈求生欲的[恐懼]標簽。他猛地抬起頭,抓住林望的褲腳,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說!我說!林鄉長,我全都說!求您給我一次機會,我……我都是被我舅舅逼的!”
哭喊聲撕心裂肺,在寂靜的夜里傳出老遠。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成了李二狗的個人懺悔秀。他像倒豆子一樣,將李大嘴如何授意他散布謠、如何計劃在補償款上動手腳、如何許諾好處給賴三等幾個閑漢讓他們煽風點火,甚至連他們計劃事成之后如何分贓的細節,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得清清楚楚。
他還供出了另外兩名參與其中的村委會成員,一個負責在老人堆里吹風,一個負責在婦女群里哭訴,分工明確,配合默契。
張書記在一旁聽得是手腳冰涼,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怎么也想不到,這個平日里看起來忠厚老實、滿臉菊花笑的李大嘴,背地里竟是這么一頭貪得無厭的碩鼠。
“這些……你都有證據嗎?”張書記啞著嗓子問。
李二狗哭喪著臉,指了指墻角一個不起眼的磚縫:“那……那個筆記本是復寫的,我燒的是復寫的那一本,正本……正本藏在那兒了。”
王凱立刻上前,從磚縫里摳出了一本用塑料袋包得嚴嚴實實的硬皮筆記本。
打開一看,里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跡,詳細記錄了他們所有的陰謀和預備分贓的賬目。每一筆,都觸目驚心。
人證、物證俱全。
林望站起身,拍了拍褲腳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對張書記說:“張書記,天快亮了,我們該去會會李村長了。”
……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下河村的村委會大院里,氣氛卻異常凝重。幾輛鄉zhengfu的車停在院子中央,紀委書記老張帶著兩名紀委干部,臉色嚴肅地站在辦公室門口。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夜之間就飛遍了整個村子。村民們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大院門口,伸長了脖子往里瞧,議論紛紛。
“這是咋了?鄉里紀委都來了?”
“聽說了嗎?昨晚會計李二狗被林鄉長抓了個現行,在辦公室燒賬本呢!”
“我的天!真的假的?我說這路咋修得這么不順當,原來是家里出了賊!”
人群的議論聲中,李大嘴騎著他那輛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晃晃悠悠地來了。他似乎還沒睡醒,臉上帶著幾分被打擾的惱怒。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他把車一停,叉著腰,擺出村長的架子,“大清早的都聚在這兒,不用下地干活了?都散了,散了!”
他頭頂一枚[虛張聲勢]的標簽,正努力壓制著底下那枚跳動不安的[心虛]。
林望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身后跟著一臉憔悴、雙眼紅腫的李二狗。
看到李二狗那副模樣,李大嘴心里“咯噔”一下,最后一絲僥幸也煙消云散。但他依舊強撐著,指著林望的鼻子罵道:“林望!你個年輕人,不講規矩!你想搞我,也用不著拿我外甥開刀吧?你這是屈打成招,是栽贓陷害!”
他這一嗓子,中氣十足,倒真有幾分被冤枉的悲憤。一些不明真相的村民,頭頂也冒出了[疑惑]的標簽。
林望笑了,那笑容里帶-->>著幾分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