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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短信像一根無形的針,精準地刺破了林望剛剛建立起的些許自信。
院子里,張國忠還在為即將到來的“戰斗”而摩拳擦掌,頭頂的[信服]與[斗志]標簽交相輝映,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而林望,卻在那一瞬間感到了一股徹骨的寒意。
李老三背后有人。
這句話,將整個事件的性質徹底改變了。這不再是簡單的官民矛盾,也不是單純的利益之爭。它意味著,在清水鄉這片看似貧瘠的土地下,埋藏著他尚未探知的、更深層次的博弈。
會是誰?是想借李老三這把鈍刀來給他制造麻煩的劉建國?還是不甘心失勢,在背后悄悄布局的馬文遠?又或者是,那個神秘的、身在云州的短信發送者,在給他提示,甚至……是在下達某種指令?
林望的腦海中,情緒圖譜系統仿佛過載了一般,無數條看不見的關系鏈在瘋狂地閃爍、重組。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臉上不能露出絲毫異樣。
“張大哥,那就拜托您了。”他將手機不著痕跡地揣回兜里,臉上的笑容和剛才一樣溫和,“發動群眾的事情,您是行家。我去縣里跑公證處的事,咱們分頭行動。”
“放心!”張國忠用力一拍胸脯,聲音洪亮,“保證給你辦得妥妥帖帖!”
告別了張國忠,林望走在返回鄉zhengfu的土路上,腳步有些發沉。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棋手,現在才發現,自己或許也只是一枚被推到前線的棋子。而真正的棋手,正隱于幕后,冷眼旁觀。
他必須贏,而且要贏得漂亮。這不僅是為了項目,更是為了演給那個藏在暗處的人看。他要讓對方知道,這枚棋子,不好控制,甚至,有掀翻棋盤的能力。
……
第二天,林望一大早就搭班車去了縣城。
有了上次和市農業局打交道的“戰績”,加上蘇婉晴那層若有若無的關系,縣里各部門對這個清水鄉來的年輕人,不敢再有絲毫小覷。縣公證處的主任,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中年男人,在聽完林望的來意后,頭頂的標簽從最初的[公事公辦],很快變成了[重視]和一絲[好奇]。
當林望提出,希望公證員能親自下鄉,為一場村民說明會做現場公證時,對方沒有絲毫猶豫。
“為人民服務嘛,這是我們應盡的義務!”主任話說得冠冕堂皇,“林主任心系百姓,把工作做得這么細致,值得我們學習。你放心,明天我派我們單位業務能力最強的兩位同志過去,全程保障!”
事情辦得異常順利,順利到讓林望更加確信,有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以他為中心,緩緩張開。
而在他去縣城的這兩天,張國忠也沒閑著。
他就像一頭不知疲倦的老黃牛,挨家挨戶地去串門。他不去那些已經被李老三徹底洗腦的人家,而是專挑那些在村里有威望、腦子活泛的人。
村東頭的老會計家,張國忠提著兩瓶廉價的白酒,跟對方從村里的陳年舊賬,聊到現在的物價飛漲。老會計頭頂的[明哲保身]標簽,在張國忠一杯杯的“感情交流”下,漸漸變成了[動搖]。
“老哥,你算了一輩子賬,最是公道。鄉里這回的合同,白紙黑字,我都看過了,沒半點虛的。李老三那是揣著明白裝糊涂,他自己屁股不干凈,怕人查他私占的地,才拉著全村人下水!”
村西頭退休的老教師家,張國忠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聽對方發了半天“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牢騷。
“王老師,您教了一輩子書,最講道理。林主任一個名牌大學生,愿意到咱們這窮山溝里來,是真心想干事。咱們不能讓好人寒了心,更不能讓孩子們將來指著咱們的脊梁骨,說咱們是幫著壞人欺負好人的糊涂蛋!”
老教師頭頂的[清高]標簽旁,慢慢浮現出一抹[觸動]。
就這樣,在林望回到清水鄉時,一場由村民自發組織的“清水鄉生態農業項目說明質詢會”,已經準備就緒。
會議地點就設在村委會大院里,那片被太陽曬得滾燙的空地上。院子中央,草草搭起了一個鋪著紅布的臺子,臺子上擺著一張長條桌和幾把椅子,看起來簡陋,卻透著一股子鄭重。
午后,太陽稍微偏西,村民們便三三兩兩地從村子的各個角落涌來。他們搬著自家的板凳、馬扎,很快就將不大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空氣中彌漫著汗味、煙味和泥土的味道,混雜著人們壓低聲音的議論,像一鍋即將沸騰的水。
林望的目光掃過全場,一幅動態的、五彩斑斕的情緒圖譜在他眼前展開。
大部分人頭頂都飄著[觀望]和[好奇],他們是沉默的大多數。前排一些人,是張國忠團結來的“核心力量”,頭頂上是清一色的[支持]和[堅定]。
而在院子的一角,李老三翹著二郎腿,坐在一張太師椅上,那是他特意從自己家搬來的,顯得與周圍格格不入。他身后站著七八個流里流氣的青年,一個個吊兒郎當,眼神不善。
李老三的光頭上,[有恃無恐]和[準備發難]的標簽閃爍著刺眼的光芒,那份囂張,甚至比前幾天更盛。
林望的心沉了一下。李老三的這份底氣,不正常。這更印證了那條短信——他背后,真的有人。
下午兩點整,一輛印著“縣公證處”字樣的桑塔納轎車,準時開到了村委會門口。這在平日里連鄉長座駕都難得一見的村莊,無疑是一件大事。車門打開,走下來兩位穿著白襯衫、神情嚴肅的公證員,他們手里提著公文包,徑直走向主席臺。
人群中響起一陣輕微的騷動,原本那些[觀望]的標簽,紛紛染上了一層[驚訝]和[鄭重]。他們開始意識到,今天的會,可能跟以前鄉里開的那些過場會,不太一樣。
張國忠清了清嗓子,率先走上臺,拿起了那個滋滋作響的舊話筒。
“鄉親們!”
他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遍了整個院子,原本嘈雜的議論聲瞬間小了下去。
“今天把大家伙兒請來,不開別的會,就是想把這個生態農業項目的事,掰開了,揉碎了,跟大家伙兒說明白!鄉里請來的林主任,還有縣里來的公證員同志,今天都在這兒。咱們有啥疑問,有啥擔心,當面問!問清楚了,心里亮堂了,這地,咱是租還是不租,大家伙兒自己拿主意!”
沒有官-->>話套話,樸實,直接。
臺下,許多村民頭頂的[懷疑]標簽,顏色都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