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晉察冀,寒風裹著殘雪,在麥田里打旋。去年秋收后的麥茬露出半截,被凍得硬邦邦的,像撒在雪地里的碎骨頭。戰地小學就建在馬家堡村西的破廟里,土坯墻被炮火熏得發黑,屋頂的破洞用茅草和塑料布堵著,屋檐下掛著的冰棱有半尺長,陽光照在上面,泛著冷幽幽的光。
“衛國哥,你看俺寫的‘國’字!”小石頭舉著塊木炭,湊到王衛國面前。孩子的手凍得通紅,指縫里還沾著泥土,木炭在土墻上畫的“國”字歪歪扭扭,方框里的“玉”卻寫得格外用力,把土墻都劃出了一道深痕。
王衛國蹲下來,握著小石頭的手,在旁邊重寫了一個“國”:“你看,‘國’字的方框要方方正正,像咱們的根據地;里面的‘玉’要居中,像咱們守著的家。”他想起母親教強子寫字時,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說“字寫正了,人才能走正”。心口的手帕傳來溫熱的觸感,母親繡的梅花仿佛在土墻上的“國”字旁綻放。
“俺也要學!俺要寫‘打鬼子’!”丫蛋抱著個豁口的陶碗跑過來,碗里裝著半塊凍硬的玉米面餅。女孩的辮子上還沾著雪粒,卻睜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王衛國手里的木炭,“俺娘說,學會寫字就能當八路軍,就能打鬼子,把俺爹救回來。”
王衛國的心猛地一揪。丫蛋的爹是根據地的交通員,上個月在送情報時被日軍抓住,至今下落不明。他摸了摸丫蛋的頭,把自己懷里的凍梨遞過去:“先吃凍梨,甜著呢。等會兒俺教你寫‘打鬼子’,再教你認鬼子的碉堡,以后咱們一起救你爹。”
“俺來給娃們煮點熱粥!”老陳挎著個布兜從廟外走進來,兜子里裝著曬干的紅薯干和小米。老人的凍傷還沒好,手背腫得像饅頭,卻還是手腳麻利地在廟角支起鐵鍋,往鍋里加了些雪,“昨天在老鄉家借的小米,熬粥暖身子,娃們讀書也有精神。”
趙老栓這時扛著個木架子走進來,上面綁著幾塊木板——是給孩子們做的“課桌”。老漢的棉襖上沾著雪,卻笑得滿臉皺紋:“俺昨兒在據點廢墟里撿的木板,刨平了正好用。咱們馬家堡的娃,就算在破廟里,也得有張正經桌子讀書!”他放下木架,又從懷里掏出幾個木陀螺,“這是俺給娃們做的,課間能玩,還能練手勁——以后打鬼子扔手榴彈,準頭才好!”
孩子們立刻圍了上去,搶著要陀螺。小石頭拿到一個刻著“五角星”的,高興得在雪地里轉著圈;丫蛋的陀螺上畫著朵小紅花,她小心翼翼地揣在懷里,說要留給爹回來時看。王衛國看著孩子們的笑臉,又看了看趙老栓凍裂的手指、老陳腫著的手背,突然覺得這破廟里的書聲,比戰場上的勝利更讓人安心——這是根據地的“根”,是不管鬼子怎么燒殺,都斷不了的希望。
“俺給娃們講段‘地道戰’的故事吧。”王破軍走進來,手里拿著本翻得卷邊的《三國》,道袍上沾著晨霜。老道士坐在孩子們中間,把書放在木板上,“以前有支隊伍,跟鬼子打游擊,把地道挖得跟蜘蛛網似的,鬼子進來就迷路,最后被打得落花流水——咱們馬家堡的地道,也能這么厲害。”
“那鬼子要是放毒氣咋辦?”小石頭舉著小手問,眼睛里滿是好奇。
“問得好!”王破軍摸了摸他的頭,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用木炭和棉花做的“防毒面具”,“這是俺們玄真派的‘土法子’,木炭能吸毒氣,棉花能擋灰。以后要是遇到鬼子放毒氣,就把這個戴上,再往地道深處跑——那里有通風口,安全得很。”
孩子們圍著“防毒面具”嘰嘰喳喳,老陳的粥也熬好了。小米粥的香氣在破廟里彌漫,混著木炭的煙火味,格外誘人。王衛國給每個孩子盛了一碗,看著他們捧著陶碗小口喝著,突然想起在東北時,老周說“活著就是希望”——眼前的孩子,就是最好的“希望”。
就在這時,廟外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節奏很急促,是根據地的“預警信號”。王破軍的臉色瞬間變了:“是日軍!快把孩子帶進地道!”
趙老栓立刻掀開廟角的木板,露出地道入口——是上次攻打據點時挖的支線,直通村東的麥田。老陳趕緊把孩子們往地道里送,小石頭卻拽著王衛國的衣角:“衛國哥,俺不進去!俺要跟你一起打鬼子!”
“聽話!進去才是幫俺!”王衛國摸了摸他的頭,把木陀螺塞進他手里,“你在地道里幫老陳叔看著,要是有鬼子進來,就用這個打他們的頭!”他看著小石頭鉆進地道,又把丫蛋抱進去,才蓋上木板,用稻草偽裝好。
“外面有多少人?”王衛國問守在門口的小李,男孩的胳膊還纏著繃帶,卻舉著buqiang,眼神堅定。
“俺剛才在村頭放哨,看見五個鬼子,還有個漢奸,騎著馬往這邊來!”小李的聲音有點發顫,卻沒后退,“他們手里有buqiang,還有個望遠鏡,肯定是來偵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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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破軍蹲在門后,透過門縫觀察外面的動靜:“是小股偵查隊,想摸清咱們的地道入口。趙叔,你把土炮架在窗臺上;衛國,你用土制buqiang盯著漢奸——漢奸認識咱們的人,不能讓他靠近廟;小李,你跟俺守著門,等他們靠近了就扔土雷。”
趙老栓立刻把土炮架在破窗上,炮口對準廟外的路口。老漢的手在發抖,卻死死攥著火折子:“俺們馬家堡的廟,不能讓鬼子踏進來一步!娃們還在里面讀書呢!”
王衛國趴在窗臺下,土制buqiang的準星對準路口。空冥狀態悄然開啟,眉心的發燙感很柔和,他能“聽”到日軍馬蹄踩在麥茬上的“噠噠”聲,能“聞”到漢奸身上的煙油味,甚至能“感覺”到漢奸手里的望遠鏡正朝著破廟的方向——是上次據點里漏網的翻譯官,臉上有塊刀疤,上次狙擊時見過。
“來了!”小李低聲喊。王衛國抬頭望去,五個日軍騎著-->>馬走在前面,漢奸跟在后面,手里拿著張地圖,時不時停下來對照地形。日軍的軍靴上沾著雪,buqiang斜挎在肩上,顯然沒把這個破廟放在眼里。
“等他們到五十米再打。”王破軍的聲音壓得很低,手里攥著顆土雷,“先打馬腿,讓他們下來步行——雪地難走,咱們好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