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立土著星球-希望星-首都圣城-貧民窟神跡廣場
視線的焦點,此刻切換至竊取者教派的大祭司,莉莉安的身上。
她此刻的感受,宛如一個在風暴眼中心掙扎的溺水者。
在她的四周,一片由數以萬計狂信徒匯聚成的海洋正在翻涌,他們的理智早已被貪婪與絕望焚燒殆盡。
這些人曾是她最為虔誠的羔羊,但此刻,他們卻蛻變為一群只想從她軀體上撕扯下血肉的瘋狼。
“圣血!”
“把圣血交給我們!”
“只要飲下圣女的血,我們就能得救!”
混雜著貪婪與瘋狂的咆哮聲浪從四面八方襲來,將一切理性的聲音盡數淹沒。
莉莉安的視線中,那些一度對她頂禮膜拜的信徒,此刻正顯露出野獸般的姿態,向她探出了無數貪婪的手。
在她那張始終維持著自信與優雅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現出了被稱作恐懼的陰影。
她的算計出了偏差。
她嚴重錯估了那個潛藏于下水道的魔鬼所具備的陰險,也同樣錯估了人性中潛藏的丑陋。
她本以為自己是引導羊群的牧羊人,卻未曾料到,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淪為了被魔鬼和羊群共同覬覦的祭品。
不。
她的心底響起一個聲音。
我尚未落敗。
只要一息尚存。
我就仍有扭轉局勢的可能!
她緩緩抬起了自己的雙手,準備調動體內所剩無幾的生命能量,為自己強行辟開一條血路。
但就在這個瞬間。
嗡——
一陣交織著腐朽與慈悲,散發著令人作嘔氣息的綠色光芒,從那些早已被瘟疫折磨到不似人形的病人軀體上升騰而起。
視角轉移到一個名為老約翰,正瀕臨死亡的病人身上。
他感覺自己只是一塊正在腐敗的肉,癱在混合著雨水和污穢的泥沼里,感受著刺骨的寒意。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只是無神地投向那片被酸雨與工業廢氣染成灰黃色的,永恒不變的天幕。
他已然忘卻了自己究竟在此地躺了多久。
是一天?
還是兩天?
抑或更久?
時間這個概念,對他而早已失去了意義。
他唯一能感知到的,只剩下那仿佛有億萬顆無形利齒在啃噬五臟六腑的劇痛,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糾纏著靈魂不散的絕望。
他曾經,也是一個體魄強壯的石匠。
他曾用自己那雙布滿老繭的粗糙大手,為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階層,修筑起一座又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
他也曾擁有過一個幸福的家庭,有溫柔的妻子,還有一個如同天使般可愛的女兒。
但時至今日,他已一無所有。
他的妻子因積勞成疾,病死在了那間毫無溫度的工坊之中。
他的女兒只為了一塊黑面包,就被貴族的衛兵在骯臟的小巷里活活打死。
至于他自己,則在一次礦難中被砸斷了雙腿,隨后便被他那“仁慈”的主人,像丟棄一條無用老狗般,扔進了這個連垃圾場都不如的貧民窟。
緊接著,瘟疫降臨了。
一種他此生未見的,極其恐怖的瘟疫。
無數的綠色膿皰,仿佛春筍破土,從他的皮膚下瘋狂鉆出,接著便是潰爛與流膿,空氣中彌漫開一股腐爛奶酪般的惡臭。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軀正一點一滴地,化為一灘毫無意義的爛泥。
他渴求一死,卻連了結自己性命的氣力都已喪失。
他只能無力地躺著,靜候死亡的最終到來。
就在此時,他聽見了一個聲音。
他聽見了那個如天使般圣潔的,圣女莉莉安的呼喊。
他聽見了那場裹挾著神圣與復仇之名的圣戰號角。
他拼命掙扎,試圖從那冰冷的泥沼中撐起身體。
他渴望加入那股人潮。
他要向那些奪走他一切的貴族,施行他最后的復仇。
然而,他失敗了。
他那具早已腐朽不堪的軀殼,再也無法回應他那充滿了仇恨與不甘的靈魂的驅使。
他只能睜大雙眼,目送著那股交織著希望與狂熱的洪流,從自己身邊呼嘯而過。
隨之而來的,是那場荒誕且諷刺的自相殘殺,以及最終籠罩一切的死寂與絕望。
老約翰,笑了。
那笑容比哭泣還要扭曲難看。
從他那雙渾濁的眼眶中,滑落出兩行同樣渾濁的淚水。
神啊……
他在內心深處,發出了絕望的哀嚎。
你若真的存在。
為何要這般玩弄我們這些可悲的螻蟻?
就在這一刻。
一個聲音,在他的耳畔緩緩回蕩。
那聲音充斥著慈悲與暖意,仿若祖父般和藹,卻又夾雜著一絲仿佛億萬蒼蠅振翅般的嗡嗡雜音。
我聽見了你的祈禱,我的孩子。
我感受到了你的苦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