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工作室的空氣稠得像結了冰的蜂蜜——窗臺上的梔子蔫得花瓣卷了邊,澆水壺倒在托盤里,壺底那圈白花花的水垢,是上周成彥忘了倒的剩水蒸發后結的,她以前總說“水垢不擦,下次澆水會堵壺嘴”,現在卻連看都沒看一眼。成彥指尖碰了下桌上的銅制拓刀,薄灰沾在指腹,像一層細沙,她趕緊蹭在牛仔褲上,心里空落落的——母親以前教她擦拓刀,總說“先用餐巾紙擦浮灰,再蘸點橄欖油擦紋路,刀身才亮,就像人心,得好好護著”,現在這把刀蒙了灰,她連擦的心思都沒有。
斜對角的顧懷安更像塊浸了冷霜的石頭——熒光鍵盤亮了又暗,屏幕上的nft方案停在“刺繡紋樣修改”欄,他指尖捏著支黑色水筆,筆帽轉了三圈,突然頓住,指腹摩挲著筆桿上的細痕——這是上次幫成彥修拓刀時,被刀身劃的,當時成彥還緊張地幫他貼創可貼,說“你怎么這么不小心,修刀也能弄傷手”。他手機屏幕亮了下,是工作室群里的消息,他瞥了眼,屏保是去年和成彥在蘇州非遺展拍的合照,她手里舉著朵繡好的梔子,笑得眼睛彎成月牙,他趕緊按滅屏幕,像怕被人看見心底的軟。
“彥姐……這是上周的非遺材料報表。”財務姐抱著藍色文件夾,腳步放得極輕,鞋底蹭著地板,幾乎沒聲音。她額角冒了點細汗,手指摳著文件夾邊緣,把“蘇繡銀線”那頁翻出來時,手一抖,報表角蹭到了成彥的拓刀。“銀線這周漲了8%,你上次核的80萬貨款……我復核了三遍,算出來是72萬,差了8萬。”她偷偷藏在身后的手攥著張便簽,上面是早上顧懷安問她“成彥今天有沒有吃早飯”的字跡,她沒敢說。
成彥的指尖猛地攥緊賬本,鉛筆“嗒”地掉在地上,筆芯斷了。她彎腰去撿,視線掃過顧懷安的鞋尖——是他常穿的深色皮鞋,鞋邊沾了點泥,以前她總會蹲下來幫他擦,說“你這鞋跟踩過泥地似的,開會見客戶多不體面”,現在她卻趕緊把臉轉回來,手忙腳亂地抓過報表,指尖把報表邊捏得發皺。“怎么會……”她翻著賬本,頁面嘩啦啦響,“我昨天算的時候,明明把漲價的部分扣掉了,怎么還錯了?”
“行業里做非遺材料賬,都得‘雙人復核’。”財務姐遞過計算器,鍵盤上還沾著點咖啡漬,是上周成彥打翻的,她一直沒敢擦。“蘇繡銀線、拓片宣紙這些,單價每月波動超5%,主核人一個走神就容易錯,以前懷安哥總幫你盯著,你們倆一起核,連幾分錢的零頭都不會錯……”她聲音越來越小,偷偷瞥了眼顧懷安,見他盯著屏幕沒反應,才松了口氣,“我已經把二次審計的表列好了,你要是忙,我……”
“不用,我自己來。”成彥打斷她,指尖按在計算器上,卻總按錯鍵——她滿腦子都是露臺那晚的爭吵,顧懷安說“我不想你一個人扛”時的眼神,自己喊“別把我當需要依附的人”時的眼淚,混在一起,連“72萬”都算成了“80萬”。她看到報表上“蘇州蘇繡廠”的名字,突然想起上次和顧懷安一起去蘇州買銀線,他跟老板砍價,說“這銀線要給成彥姐做非遺nft,得最好的,但價格得實在,她心疼錢”,老板笑著說“你們倆真是心齊”,現在想來,那笑聲像扎在心上。
“我的天!彥姐居然會算錯賬?”小夏抱著包山楂條湊過來,咬了一口,酸得瞇起眼睛,糖渣掉在報表上,她趕緊用指尖蹭掉,把山楂核放進空糖紙里,揉成小團,偷偷扔進垃圾桶,怕發出聲音。她掏出個卡通小本子,翻開“工作氛圍記錄表”,昨天畫的哭臉旁邊寫著“下午茶訂單少60%,沒人敢點甜的”,今天又添了筆:“彥姐核錯8萬貨款,氛圍冷得能凍住奶茶”,本子上還畫了個小圖標——成彥的拓刀和顧懷安的水筆隔了半張桌子,中間畫了朵烏云,烏云里還滴著小眼淚。
“我媽說吃酸的能開胃,我這袋山楂條都快吃完了,還是覺得胸口悶,像揣了塊濕棉花。”小夏跟旁邊的實習生小李小聲吐槽,小李抱著文件夾,緊張得指尖發白,剛才打印方案時,她把“非遺”寫成“非易”,還把紙塞錯了打印機,卡紙了,急得冒汗。“昨天我打印機卡紙,懷安哥其實看到了,他默默走過來,幫我把紙抽出來,還調了下打印機,卻沒跟我說一句話,換平時早跟我開玩笑‘小李你這手速,適合去搶演唱會門票’了。”小李說著,偷偷指了指打印機,上面還留著顧懷安調過的痕跡。
顧懷安這時突然站起來,手里的方案紙被攥得皺巴巴的,邊緣卷了邊,像被揉過的糖紙。他沒看任何人,徑直往技術部走,路過茶水間時,停了一秒——成彥昨天沒喝完的半杯溫牛奶還放在桌上,牛奶涼了,表面結了層薄皮,他記得她胃不好,涼牛奶喝了會難受。他的指尖離杯子只有兩厘米,又猛地縮回來,指尖在褲腿上蹭了蹭,像想擦掉什么,轉身走了,腳步比平時快了點,怕多待一秒就忍不住把牛奶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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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安哥,這已經是第4次改紋樣了!”阿ken苦著臉遞過傳承人反饋表,表上張師傅的字跡龍飛鳳舞:“再改就不是蘇繡的針腳了,老祖宗的規矩不能丟,你們年輕人別總想著改來改去”。他手里的咖啡早就涼了,卻沒敢去熱,怕碰到成彥和顧懷安。“我跟技術部的小張聊,他說上次你們倆一起改‘星火’nft的紋樣,加班到半夜,還點了奶茶,成彥姐要三分糖,你要無糖,現在倒好,連話都不說了。”阿ken指著用戶調研表上的折線圖,“上周用戶滿意度還是89%,這周直接降到77%,有32個老用戶留說‘你們是不是不尊重非遺了’,還有人問‘成彥姐和懷安哥是不是吵架了,方案都沒以前用心了’。”
顧懷安的指尖在“4次修改”上劃了道紅痕,紅筆滲了紙,像道小傷口。他沒說話,只是拿回方案,坐在工位上發呆,筆尖在紙上畫牡丹花瓣,不自覺地畫了7層——成彥以前說“我媽繡牡丹,總說少一層就沒靈氣,得7層才飽滿”,畫完他又趕緊涂掉,墨漬暈開,像藏不住的心事。他桌上的便簽寫著“成彥喜歡的米白色防滑繩,記得買”,是早上記的,剛才路過文具店,他還停了會-->>兒,卻沒敢進去,怕買了送不出。
中午吃飯,成彥端著餐盤往靠窗的位置走,餐盤里的糖醋排骨是食堂阿姨特意給她留的,說“你平時愛吃這個,今天多給你盛了兩塊”,她卻沒什么胃口。剛放下餐盤,就看到顧懷安拿著外賣盒往門口走——外賣盒是便利店的,她認得,里面是他不喜歡的金槍魚三明治,以前他總說“金槍魚有股腥味,不如你帶的便當好吃,你做的鹵蛋最香”。她想起上次給他帶便當,鹵蛋是用母親留下的老鹵煮的,他吃了兩個,說“比外面賣的好吃一百倍”,現在他咬著金槍魚三明治,皺著眉頭,像咽不下去。
“彥姐,快嘗嘗排骨!”小夏端著餐盤坐在她對面,夾起塊排骨想放進成彥碗里,手一抖,排骨掉在餐盤里,湯汁濺到成彥的手背上,有點燙。“對不起對不起!”小夏趕緊用紙巾擦,紙巾是她早上特意帶的,成彥以前說她用的紙巾太糙,她就換成了軟乎乎的抽紙。“其實懷安哥早上在便利店,拿了盒草莓牛奶,看了半天又放回去了,那不是你最愛喝的嗎?他還問店員‘草莓牛奶有沒有加熱的’,店員說沒有,他就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