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的健身房還裹著層薄涼的空氣，跑步機的“嗡嗡”聲像被拉得很長的弦，混著窗外麻雀“嘰嘰喳喳”的叫，反倒襯得空間格外清凈。成彥踩著踏板的節奏很穩，深色運動服的后背已經洇出一大片濕痕，貼在脊背上，有點悶，卻讓她覺得踏實——這件衣服是她大三那年買的，當時室友拉著她去逛大學城的折扣店，貨架最底層壓著這件斷碼的款式，藍黑色已經有點發灰，左袖肘還縫著塊不太搭的米色補丁。室友笑她“撿破爛”，她卻摸著布料說“純棉的，吸汗”，后來考研熬夜、剛北漂跑組時，這件衣服陪她熬過了無數個難眠的夜晚，現在袖口的補丁又磨破了點，她還是沒舍得扔，總覺得穿著像裹了層舊時光里的暖。

她單手扶著跑步機扶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攥著手機，屏幕亮得刺眼，停在微博熱搜界面。#成彥靠關系進組#的詞條掛在23位，后面跟著個醒目的“熱”字，點進去第一條就是帶著惡意的黑帖，標題加粗得像要扎進眼里：“深扒資源咖成彥：靠潛規則拿下沈青瑤，劇組耍大牌逼哭新人！”下面的內容編得有模有樣，連“張導在酒店門口接她”的假照片都p得像模像樣，評論區里水軍控評的速度快得驚人，“滾出娛樂圈”“別污染影視圈”的字眼密密麻麻，像爬滿屏幕的螞蟻。

成彥的指尖在屏幕上輕輕劃了劃，指甲蹭過那些惡心的評論，有點癢，又有點麻。她不是不生氣，胸口像堵著團濕棉花，悶得慌，可轉念想起陸巖之前說的“林楓最盼著你失態”，又慢慢松開了攥緊的手，指腹上留下幾道淺淺的手機殼印子。她把手機塞進運動服口袋，拉鏈拉到一半，又停住了——怕手機震得太厲害，漏了媽媽可能會打的電話，昨天媽媽在電話里聲音都發顫：“丫頭，不行咱就回家，媽退休金夠花，不用你這么拼”，當時她笑著說“沒事”，現在更不能讓媽媽擔心。

“彥姐！不好了！不好了！”

小夏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沖過來，伴著帆布包撞在玻璃門上的“哐當”響，她拎著早餐一路小跑，帆布包上掛著的櫻桃吊墜和粉絲送的“彥”字小徽章撞得叮當亂響，手里的豆漿灑了大半，褐色的液體順著杯壁往下淌，滴在她白色的運動鞋上，暈開一小片污漬。她跑到跑步機旁，扶著膝蓋大口喘氣，說話都帶著顫：“黑……黑帖又爆了！#成彥私生活混亂#都沖上熱搜18了！還有銳跑！剛才他們商務總監發朋友圈，配了張蘇曼琪穿運動服的照片，說‘期待合作’——這明擺著是被林楓截胡了啊！那可是你談了三個月的商務！從品牌理念到代方案，你改了八版，現在說黃就黃了！”

小夏把手機往成彥面前遞，手還在抖，屏幕都有點晃。成彥停下跑步機，扶著小夏的胳膊讓她站穩，指尖碰到小夏的手，冰涼的，還在微微顫抖——這姑娘總是這樣，比她自己還急。她接過手機，屏幕上又刷新出一條黑帖，自稱“前《云襄傳》劇組化妝師”的賬號說：“成彥特別難伺候，我給她化唇妝慢了點，她就把口紅摔在地上，說‘你眼瞎還是手殘’，最后我還得給她道歉。”

成彥看著這條，先是愣了愣，然后嘴角慢慢扯了扯，露出點無奈的笑，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汗水順著臉頰滑到下巴，滴在小夏的手機殼上：“摔口紅？小夏，你記得我上次拍夜戲，化妝師李姐把眼影盤打翻了，我蹲在地上幫她撿了半小時，還說‘沒事，碎了的顏色混著用更好看’，這事你忘了？”

小夏猛地一拍大腿，氣得臉都紅了，連呼吸都變粗了：“我怎么能忘！李姐后來還跟我說‘成彥是我合作過最沒架子的藝人’！這些人造謠都不打草稿的嗎？還有那個銳跑，之前品牌經理明明跟我說‘成彥的路人好感度和我們品牌契合度最高’，現在突然變卦，肯定是林楓搞的鬼！他旗下的傳媒公司剛跟銳跑簽了年度合作，肯定是塞了更多資源置換，不然蘇曼琪那點‘唱跳不行演戲拉胯’的路人盤，怎么比得過你！”小夏跺了跺腳，帆布包上的徽章又撞得響，“陸總剛才打電話，說公關部已經擬了反黑通稿，準備放你跑組時的紀錄片片段，還聯系了李姐他們幫忙澄清，讓你先別上網——但我覺得不行！黑帖都快溢出來了，你不說話，別人真以為你默認了！”

成彥接過小夏手里還沒灑完的豆漿，擰開蓋子喝了一口，溫熱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去，壓下了胸口那點翻涌的委屈。她想起剛簽公司時，第一次去試鏡小角色，導演當著全劇組的面說“你這長相沒辨識度，別吃這碗飯了”，當時她也是這樣，沒哭，只是默默記下導演的話，回去對著鏡子練表情。現在這點黑帖，比起當時的挫敗，好像也沒那么難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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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發通稿。”成彥突然開口，聲音有點啞，是跑了太久步的緣故。她把毛巾搭在肩上，往健身房角落的鏡子前走，毛巾上還帶著洗不掉的洗衣粉香味，是她常用的那款檸檬味，小夏總說“像夏天的味道”。“通稿寫得再細，也會被說是‘洗白’，反而越描越黑。”她回頭看小夏，眼神里沒了剛才的淡，多了點亮：“你幫我拿手機，就在這拍張照。”

小夏愣住了，手里的豆漿杯差點脫手：“在這拍？姐，你沒化妝，頭發都貼在臉上了，運動服還濕得透光，連臉上那兩顆熬夜冒的小痘印都清清楚楚——這要是發出去，那些人不得更黑你‘丑’？”

“就拍這樣的。”成彥站在鏡子前，抬手整理貼在臉頰的碎發，指尖劃過汗濕的皮膚，有點癢，她下意識縮了縮脖子，像被羽毛輕輕撓了下。鏡子里的自己確實算不上精致，額前的劉海粘成一綹一綹，眼睛因為運動而泛紅，嘴角卻帶著點篤定的笑。她想起拍《云襄傳》時，有場戲需要她素顏出鏡，當時化妝師還想給她打層薄底，張導卻說“不用，真實的樣子才像沈青瑤”，現在她要的，就是這份真實。

小夏還在猶豫，手拿著手機，鏡頭對著成彥卻沒按快門：“姐，真不再想想？至少擦點口紅提提氣色啊？”

“不用。”成彥往后退了半步，讓鏡子里能照到身后的啞鈴架和跑步機，背景里還有個穿灰色運動服的教練在整理器械，顯得格外生活化。“你就站在那邊拍，別找角度，怎么真實怎么來。”她抬手把肩上的毛巾換了個姿勢，左手搭著毛巾，右手插在運動褲口袋里，口袋里的手機硌得有點慌，卻讓她更清醒。

“咔嚓”一聲，照片拍好了。成彥走過去拿手機，手指劃過屏幕，看到鏡子里的自己——痘印清晰，汗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卻沒半點狼狽。她點開微博，編輯文案時手指懸在鍵盤上，停頓了兩秒，想起顧懷安之前跟她說“最有力的話往往最簡短”，于是沒寫長篇大論的辯解，只敲了十個字：“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汗水從不說謊。”檢查都沒檢查，直接點了“發送”，甚至沒關手機屏幕，就把手機塞回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