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在詩會上,為難你……可怎辦?”
    “怕什么?我倒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柳七衣袖一甩,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gt;    是夜,趙香香輾轉難眠。
    她起身點亮燈燭,取出那方未完工的繡帕。
    在燭光下,霓光錦線泛著奇異的光澤。
    那對交頸鴛鴦已經繡成,親密無間的樣子讓她心頭泛酸。
    她取出今日,柳七悄悄塞給她的另一首詞。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云便,爭不恣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字跡潦草,墨跡淋漓,像是酒后揮毫而就。
    她輕輕撫過“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這句,忽然明白了他的驕傲與不甘。
    兩日后,樂游原上春光爛漫。
    香香借口身子不適,外出就醫,悄悄來到詩會。
    但見仕女如云,才子云集,柳七坐在末席,正揮毫潑墨。
    她躲在屏風后,聽主位上的呂相點評。
    “‘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好句!可惜太過消沉。”呂相捋須,“年輕人當以功名為重,豈可沉溺聲色?”
    柳七不卑不亢:“回相爺,聲色娛情,詩詞志,本不相妨。譬如李太白攜妓縱酒,不礙其詩名千古。”
    “哦?”
    呂相挑眉,來了興致。
    “那你即以眼前春色為題,賦詞一闋,須嵌入《論語》章句。”
    滿座嘩然。
    詩詞嵌經義,最是難做。
    場下的趙香香,也暗暗為柳七捏把汗。
    卻見柳七從容蘸墨,略一思忖,揮筆而就。
    “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不如憐取眼前人。”
    呂相撫掌大贊。“……巧嵌‘憐取眼前人’,化用‘逝者如斯’之嘆。妙,此子卻有大才。”
    滿座贊嘆聲中,趙香香卻看見呂相身旁的曹凱陰沉著臉。
    她心道不好,果然,曹凱附耳幾句后,呂相笑容漸收。
    “詞雖佳,”呂相冷聲道,“然則‘不如憐取眼前人’,可是指擷芳閣的趙香香?”
    柳七坦然:“正是。”
    滿座竊竊私語。
    呂相拂袖:“朝廷取士,首重在德行。你既公然以妓女為‘眼前人’,招你做相府門客,有傷風化。”
    詩會不歡而散。
    待趙香香追到汴河邊,看見柳七獨立斜陽里。她從未覺得他的背影如此蕭索。
    “對不起……”她哽咽道。
    他回頭,卻笑了:“該我說對不起,三千兩怕是……”
    “誰要你的三千兩。”她第一次這樣失態,“我要你好好活著,寫你想寫的詞,做你想做的人。”
    他怔住,隨即從懷中取出一個布包。
    打開,竟是完成大半的繡帕。
    素綃上蘭草萋萋,金字燦燦,繡到“愿天上人間”的“人”字。
    “嬤嬤趕工繡的,本想今日送你。現在想來,或許天意如此,天上易尋,人間難許。”
    他輕撫那個未完的字,自自語。
    她搶過繡帕,拔下發間金簪。他來不及阻止,她已刺破指尖,就著鮮血,在“人”字旁繡下一個鮮紅的“香”字。
    “從今往后,你的‘人間’,就是我趙香香。”
    她舉著染血的繡帕,目光灼灼如焚。
    “功名不要也罷,浮名不要也罷,我只要你好好寫詞,我好好唱曲。這汴京城容不下,我們就去江南、去塞北!”
    柳七望著她,望著那方染血的錦帕,忽然大笑起來。笑罷,他緊緊握住她執帕的手。
    “好!我柳三變此生,得此一知音,勝卻狀元及第!”
    落日熔金,將兩人的身影拉長在汴河堤岸。
    遠處擷芳閣的歌聲隱隱傳來,是那首《玉蝴蝶》:
    “綺席闌珊,鳳燭輝煌,誰是知音……”
    而柳七和趙香香不知道的是,在遠處的柳蔭下,曹凱正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對身邊隨從吩咐。
    “去,查查那個容嬤嬤的繡坊在哪里?”
    暮色漸濃,一場風雨正在醞釀。而那方染血的錦帕,在夕陽下泛著凄艷的光。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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