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這樣的……”陸令萱顫抖著手,想要按住他不斷涌血的傷口,溫熱的血液從她的指縫間不斷滲出,“謙兒……母親做這么多事,都是為了你好……”
    陸子謙笑了,鮮血從嘴角溢出,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刺目:“那您……可曾問過……我好不好……”
    他的手緩緩垂下,眼睛永遠地閉上了。
    陸令萱抱著兒子的尸體,發出一聲凄厲的哀嚎。那聲音撕心裂肺,連斛律武都不禁動容,默默移開了目光。
    便在這時,城外突然傳來震天的喊殺聲。一個滿身是血的士兵沖進來,頭盔不知丟在了何處,臉上全是血污的狂奔著呼喊:“北周……北周破城了!城門守將……叛變了!大家快逃啊!”
    斛律武都看了陸令萱一眼,終究轉身離去,黑色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陸令萱抱著兒子的尸體,坐在滿地狼藉中。窗外的火光,也越來越近,喊殺聲、哭叫聲、兵器碰撞聲不絕于耳。她輕輕撫摸著兒子冰冷的臉頰,忽然想起他小時候的模樣。
    那是個雪天,十三歲的陸子謙在院子里堆雪人,那是他第一次進宮來,小臉凍得通紅,卻笑得格外開心。他用自己的小圍巾給雪人當圍脖,還非要給雪人戴上自己的虎頭帽。她站在廊下看著,心中滿是柔軟。
    是什么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變了呢?
    她艱難地抱起兒子,陳校尉想要搶奪,她卻是不肯,任由她一步一步走向寢宮走去。所過之處,宮人四處逃竄,昔日華麗的宮殿如今一片混亂。一個宮女抱著裝滿珠寶的包袱從她身邊跑過,她連看都沒看一眼。
    來到寢宮,陸令萱將陸子謙的尸體輕輕放在榻上,為他整理好衣冠,用手指梳理他凌亂的頭發。
    然后,她走到妝臺前,對鏡梳妝。描眉、點唇、簪花,每一個動作都一絲不茍,仿佛要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宴會。最后,她戴上了那支九鳳銜珠步搖。
    鏡中的婦人依舊雍容華貴,只是兩鬢已然霜白,眼角爬滿了細密的皺紋。
    陸令萱從衣袖中掏出一包粉末,倒入白玉壺中。
    她拿起壺,走到高緯榻前,輕輕搖醒他。
    “陛下,”她輕聲喚道,聲音異常溫柔,“該服藥了。”
    幾天前,高緯突然身患惡疾,如今已病入膏肓,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神渙散:“乳母……今天怎么您親自來喂……”
    “陛下乖,”陸令萱扶起他,將毒酒遞到他唇邊,“喝了藥,就不怕了。”
    看著皇帝順從地飲下毒酒,陸令萱的眼淚終于落下。她想起很多年前,那個依賴她、信任她的孩子,會在雷雨夜鉆進她的被窩,會把自己最喜歡的點心留給她。
    “緯兒……”她輕撫著皇帝逐漸冰冷的臉,“乳母……就來陪你……”
    她將剩下的毒酒一飲而盡,那酒帶著一絲甜味,隨即是灼燒般的痛楚。然后折回到陸子謙身邊躺下,緊緊抱住兒子的尸體。
    殿外的喊殺聲越來越近,火光映紅了窗紙。在這北齊皇宮最后的時刻,曾經權傾朝野的陸令萱,選擇與她一生經營的權力一同逝去。
    而在城樓上,斛律武都望著熊熊燃燒的皇宮,默默摘下頭盔。夜風吹起他的頭發,他的眼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無盡的蒼涼。
    “父親,”他輕聲道,聲音淹沒在風里,“兒子為您報仇了。”
    可是為什么,心中卻沒有絲毫快意?
    遠處,穆黃花站在暗處,看著這一切,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她的袖中,藏著一封密信——那是北周皇帝給她的承諾,許諾她在新朝的地位。然而她的眼中,卻也沒有喜悅,只有深不見底的寒意。
    新的時代即將來臨,而權力的游戲,永遠不會結束。在這亂世之中,每個人都既是棋子,也是棋手,在命運的棋盤上,進行著永無止境的博弈。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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