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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錦江淚(肆)

      第二十九章:錦江淚(肆)

      partfour:玄機叩江問情錦江畔焚稿釋前塵

      書接上回!

      浣花溪的深秋,寒意漸濃。枯黃的竹葉,打著旋兒飄落在“浣花幽居”的庭院里,鋪了一層蕭瑟的金黃。

      段公子依舊每日前來,薛濤的靜默卻如同院中那一口深井里的井水,愈發沉凝。誦經聲、檀香、灰色的道袍,構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底色,仿佛那場關于元稹的剖析,已耗盡了她所有殘存的情感波瀾。

      在一個霜露濃重的清晨,薛濤剛做完早課,凈室內的香篆尚未燃盡,門外便傳來一陣急促而慌亂的腳步聲,伴隨著段公子失了方寸的呼喊:“薛校書!薛校書!不好了!”

      薛濤捻動念珠的手微微一頓,緩緩睜開眼。段公子已撞開了并未閂緊的院門,腦門大汗,臉色煞白,呼吸急促,眼中滿是驚惶與難以置信的悲痛。

      “何事如此驚慌?”薛濤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穿透喧囂的鎮定力量。

      “是……是魚玄機道長。”段公子喘息著,聲音帶著哭腔,“昨夜……昨夜她……她投了錦江。就在萬里橋下。”

      “什么……?!”薛濤捻著念珠的手猛地一緊,烏木珠子深深入嵌入指腹。一直維持的平靜面具瞬間碎裂,眼中爆發出震驚與深切的痛楚。

      魚玄機,那個同樣才華橫溢、同樣為情所困的年輕女冠!雖相交時日不算長,但在碧雞坊的清冷道觀中,兩人曾有過幾次傾心夜談的故事。

      薛濤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看到了那飛蛾撲火般的執拗與絕望。她猛地站起身,灰色道袍的下擺,拂過冰冷的蒲團:“人呢?救起來沒有?”

      段公子用力搖頭,淚水終于奪眶而出:“沒有!眾人撈了一夜……只……只找到了她平日隨身的一柄拂塵!還有……”他哽咽著,從懷中掏出一個被水浸透、皺成一團的小布包,顫抖著雙手遞給薛濤。

      “這是在岸邊她遺落的包袱里找到的……有一張……給您的字條……”薛濤接過那濕冷的布包,指尖觸到冰涼的江水氣息。她深吸一口氣,極力穩住顫抖的手指,打開布包。

      里面只有一張同樣被水洇濕、墨跡已有些暈染開的薛濤箋。箋紙的桃紅色澤在水的浸泡下顯得黯淡而凄艷。上面是魚玄機清逸卻凌亂的字跡,顯然是在極度悲慟中倉促寫就:

      “薛師姊:情字九筆,筆筆如刀,剜心刺骨。玄機愚鈍,參悟一生,終不得其解。溫郎之心,如鏡花水月,觸之即碎。此身已無掛礙,唯以此殘軀,叩問錦江:情字何解?望師姐有以教我于九泉之下。妹——玄機——絕筆。”

      “情字何解?”

      這四個字,如同四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薛濤的心上!那暈染開的墨跡,如同魚玄機沉入江底時散開的血淚。薛濤捏著那一張絕命書,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閉上眼,眼前浮現出魚玄機那張年輕卻總是籠罩著輕愁淺怨的臉龐,想起她談及溫庭筠時眼中,瞬間迸發的光彩與隨即而來的一絲黯然。

      想起她曾怯生生地問自己:“師姐,您說,情之一字,真的值得耗盡一生去執著嗎?”自己當時是如何回答的?是沉默,還是說了些“隨緣”、“看破”之類空洞的安慰?

      “溫庭筠……溫飛卿……”薛濤睜開眼,眼神銳利如刀,直直刺向段公子,“他可知曉?他如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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