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梅村聽著她們說話,想起當年秦淮河上的繁華,想起那些才情各異的女子,如今或已嫁作人婦,或已遁入空門,或依舊在風塵中打滾,心中感慨萬千。
他看向卞玉京,見她一身道服,眉目間雖有些清愁,卻多了份淡然,不由得想起當-->>年她在瀟湘館中,臨窗撫琴的模樣,那時的她,眼中滿是對愛情的憧憬,如今卻只剩一片沉寂。
“玉京,”他忍不住開口,“當年之事,是我懦弱,是我對不起你。如今……如今我已不是前明的臣子,也不再有那么多顧忌,你……
可愿隨我去蘇州,安度余生?”
卞玉京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他,眼中沒有驚訝,也沒有喜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她輕輕搖了搖頭:“吳老爺,謝謝你的一番好意。只是玉京早已心死,紅塵往事,皆如過眼云煙。這鷲峰寺旁的青燈古佛,便是我的歸宿了。”
陳圓圓在一旁冷笑道:“吳老爺,你早做什么去了?當年玉京妹妹癡心等你,你畏首畏尾;如今她看破紅塵了,你又跑過來說這些空話,不覺得太晚了嗎?”
吳梅村被她說得啞口無,只能黯然垂首不語。是啊,一切都太晚了。當年他為了仕途,舍棄了她;如今他想彌補,她卻早已不需要自己了。
“時候不早了,”卞玉京站起身,“雨也停了,風也歇了,吳老爺也該回去了吧。”
吳梅村知道多說無益,只能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悔恨,有不舍,還有一絲難以喻的痛楚。他轉身離開,腳步沉重,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上。
看著吳梅村的背影消失在門外,陳圓圓“哼”了一聲:“這種男人,就是欠!當年若不是他,玉京妹妹何至于此?”
顧橫波嘆了口氣:“好了,不說他了。玉京妹妹,你真的打算一輩子在這里清修?”
卞玉京走到窗前,看著遠處秦淮河上往來的畫舫,輕聲道:“不然呢?這世間男子,又有幾個是真心待我們的?與其再受一次傷,不如就此放下。”
正說著,忽見河面上駛來一艘牡丹畫舫,艙中傳來熟悉的昆曲唱腔,正是董小宛最擅長的《牡丹亭》:“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歌聲縹緲,穿過雨霽后的空氣,落在卞玉京的心上。她想起當年與董小宛一起學戲的時光,想起陳圓圓在臺上顧盼生輝的模樣,想起顧橫波在海月樓中揮毫作畫的瀟灑,忽然覺得,這秦淮河上的風月姐妹情,或許比那虛無縹緲的愛情更可靠。
“姐姐們,”她轉過身,對陳圓圓和顧橫波笑道,“明日天氣晴好,我們去桃葉渡看新荷吧?”
陳圓圓笑道:“好啊!只是別再遇上什么負心漢才好!”
顧橫波也笑了:“放心,有我們姐妹在,定不讓妹妹再受委屈。”
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卞玉京的道袍上,給道袍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光。她知道,吳梅村的再次出現,不過是她清修路上的一段小小插曲,早已掀不起心中的波瀾。
那些曾經的癡心錯付,那些紅塵中的愛恨糾葛,都已隨著秦淮河的流水,遠去了。如今的她,只愿守著這一方小院,與這青燈古佛為伴,在晨鐘暮鼓中,度此余生。
只是當夜深人靜,她獨自坐在窗前,聽遠處畫舫上傳來的靡靡之音時,心中偶爾還是會掠過一絲悵惘。她想起青溪閣上那聲清唱,想起渡口邊那雙溫熱的手,想起那句“玉京當日梳云髻,半為檀郎盡日閑”的詩句,終究是忍不住,拿起筆,在紙上寫下兩行小字:“蕭郎自古薄幸,藝伎偏是癡心。”
寫罷,她將紙揉成一團,扔進了香爐。火星一閃,紙團便化作了灰燼,如同她那段無疾而終的愛情,終究是在歲月的長河中,煙消云散了。
欲知后事何事,且聽下回分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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