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診所的鉛灰色穹頂下,刺骨寒風從穹頂裂縫中不斷滲入,裹挾著冰晶粒子在幽暗空間內打著旋。應急光源慘綠的光芒在地面投下扭曲晃動的鬼影,空氣中彌漫著凍傷的皮肉腐敗味、消毒液揮發后刺鼻的氨水味,以及血凝塊與金屬銹蝕混合的咸腥氣息。傷員們蜷縮在簡陋的保溫墊上,低沉的呻吟與壓抑的啜泣聲在低矮的冰巖天花板下微弱回蕩,如同一曲永不終結的悲歌。
量子手術刀幽藍的碎片安靜地躺在中央醫療臺的絕緣墊上,刀身焦黑、裂紋密布,如同風化的枯骨。它的光芒已然熄滅,冰冷死寂。林霄坐在平臺邊緣的折疊椅上,背脊挺直如同峭壁,但深陷入掌心的指節與蒼白得幾乎透明的皮膚下突顯的顴骨,無聲訴說著某種近乎枯竭的消耗。他低垂的目光仿佛穿透地面冰層,落入某個深不可測的靜默深淵。薇薇最后的星光與悲鳴,仍在他意識深處掀起無聲的驚濤駭浪。
死寂中,一聲壓抑卻異常清晰的金屬摩擦聲響起——少年李維推開了角落臨時手術間的鉛制門。他身上那件沾滿干涸血跡與冷凝冰屑的防護服并未更換,只是袖管被粗暴挽至肘部,露出被凍傷又復溫后留下暗紅硬痂的手臂。他端著一個粗糙熔接的鈦合金托盤,里面躺著幾支僅剩微量維生凝膠的注射器、一捆帶著污漬的生物止血繃帶,以及那柄在礦洞深處沾染過深淵粘液的激光手術器。他的臉上沒有悲慟的淚痕,只有一種被冰水反復淬洗過后的沉靜,瞳孔深處燃燒著微弱的、卻異常堅韌的鉛灰色光芒,如同寒夜中不熄的爐火。
鉛條的烙印:第一個試煉
手術間內。代號“冰河17號”的重傷員躺在冰冷的合金臺上。他的左臂自肩胛骨以下被低溫液壓剪齊根截斷,創面包裹的鉛灰色生物粘合劑層邊緣,正不斷滲出墨綠色的粘稠組織液,散發腐肉與臭氧混合的惡臭。傷員眼球因劇痛與感染在眼眶內無規律震顫著,干裂的嘴唇翕動,卻只能發出嗬嗬的氣流聲。這是鉛條堡壘崩潰后的反噬傷——鉛化生物組織在失去能量支撐后壞死溶解,如同瘟疫侵蝕宿主。
李維俯身,消毒液凝膠在指尖冰冷滑膩。他沒有啟動激光手術器。而是用沾染凝膠的手指,緩緩按壓傷員斷裂的鎖骨附近幾處腫脹發黑的鉛化節點。每一次按壓,傷員身體都會猛烈痙攣,汗水如同溪流般滑落。
“鉛條…組織…崩潰…核心…節點…鎖定…”他的聲音不高,帶著手術刀剖開皮肉般的精確,“神經束…殘留…鉛化…熵值…峰值…區域…坐標…標記完畢…”
林霄的目光不知何時已落在他的背上,無聲的審視如同無影燈刺破黑暗。
李維并未回頭。他將手置于傷員斷裂的創面上方半寸。意識如同最靈敏的探針沉入那片混亂的神經廢墟。不再是模擬訓練時的笨拙嘗試,不再是依靠林霄或薇薇的精神指引——而是憑借自身熔煉的鉛條壁壘核心,精準感知那些壞死組織深處、因能量反噬而扭曲糾纏的“鉛化意識碎末”!碎片中充斥著痛苦、絕望、狂躁的高熵亂流。
他深吸一口氣。冰寒的空氣刺痛肺葉。“陰影熔爐…啟動!”精神核心深處,那點由冰冷黑暗淬煉的鉛灰色微光驟然亮起!一股無形的、帶著沉重質感的精神力場如同緩緩張開的巨網,溫柔卻又無可抗拒地籠罩住傷員創面下的意識碎片區域。
不是摧毀,是強行捕獲、容納、并引導熵流!
“引導…路徑…重新構筑…”李維的指尖在虛空中劃動。傷員體內那些混亂暴虐的鉛灰碎流仿佛被無形的手強行塑形!它們被引導著,不再肆意侵蝕健康神經,而是沿著李維意念開辟的路徑,緩慢卻穩定地流向斷臂創面深層的某個能量空白節點——那里,李維預留了一小塊純凈鉛合金作為錨定核心!
嗤——!滋滋滋!
傷員皮下猛地凸起蜿蜒的鉛灰色線條,如同被注毒的血管在蠕動!劇痛讓他發出瀕死的嘶嚎!但數秒后,蠕動的線條逐漸凝固定型,如同冰冷的金屬荊棘藤蔓,將狂暴的熵流禁錮在預設的“熔爐點”!創面墨綠色的腐敗滲出肉眼可見地減速!
李維額頭滲出細密汗珠,手臂因精神高度凝聚而微微顫抖。他拿起激光手術器。光束不再是切割的鋒芒,而是精密的焊槍——嗤嗤幾聲輕響!光束精確點熔那些新生的、穩定下來的鉛化脈絡與預留鉛錨接點!物理連接完成!
傷員痙攣的身體驟然松弛下來,劇烈喘息,斷臂創口的滲液幾乎停止!那枚人工構筑的鉛灰色“小型熔爐核心”,如同一塊嵌入他精神廢墟的冰冷補丁,暫時封住了潰壩的裂口,卻也成為了他身體中永久冰冷的金屬烙印。
分裂的堡壘:權威的淬火
臨時醫療區的一角爆發出尖銳的爭吵。
“不行!絕對不行!”一位年長的外科醫生猛地推開面前的營養劑托盤,嘶吼聲壓過傷員的呻吟,“‘冰河9號’的腦部鉛化滲透超百分之四十!意識熵值持續臨界狀態!現在植入臨時意識錨點?那是送死!他的靈魂根本承受不住二次沖擊!”
他面前的年輕助手臉色慘白,卻梗著脖子反駁:“林博士制定的標準…核心熵值低于零點八…可以嘗試…他…現在零點七九…只差一點!沒有錨點他撐不過三小時大腦意識核心就會徹底崩解成量子塵埃!”
“-->>零點七九?!”老醫生怒極反笑,指著監測屏上瘋狂跳動的紅色曲線,“看看這波動!隨時可能突破閾值!一點點的冒險就是謀殺!按最保守的鉛條物理隔絕方案!立刻!”
“保守方案等于放棄!他的意識會永遠鎖死在鉛殼里!那和植物人有什么區別!”助手雙眼布滿血絲。
李維撥開圍觀的人群走到僵持的兩人中間,沒有多余的語。他的目光掃過監測屏上冰河9號劇烈波動的意識熵值圖譜,又落在助手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和醫生因憤怒而赤紅的耳根上。
“鉛條隔絕盾…能量…輸出…調低…百分之三十…”李維聲音沉靜,指向控制臺。
助手一愣。
“鉛化…腦區…邊緣…神經束…提前注入…神經…冰點…抑制劑…”李維的手指滑過另一組參數,“緩沖…物理…沖擊…”
老醫生猛地皺眉:“神經冰點?那會損傷…”
“損傷…可逆…”李維截斷他,目光銳利如手術刀鋒,“意識…崩解…不可逆…”
助手的手懸在操縱桿上,猶豫地看向老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