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極的風是活著的。
它裹挾著菌毯腥甜的吐息,掠過青銅管道殘骸時發出嗚咽般的鳴響,仿佛整片冰原都在為那株死去的金屬郁金香哀悼。蘇薇薇跪在破碎的青銅花瓣間,機械手指輕撫臉頰——那道被林霄匕首劃出的裂痕已徹底蛻變,彩窗紋路如哥特式玫瑰窗欞般在她的金屬肌膚上蔓延。每當極光掃過,紋路便滲出管風琴般的低頻震顫,與腳下菌毯的搏動共振。
“薇薇姐……”
安德烈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少年雙臂已完全蛻變成青銅骨刺,關節處增生著證券交易所螺紋狀的骨環,怪異得如同中世紀刑具與未來兵器的嫁接產物。但他的瞳孔卻奇異地清澈,倒映著南極極光變幻的色譜。
“我的骨頭里...有東西在唱歌。”少年抬起骨臂,螺紋骨環隨著他的話語緩緩旋轉,“像是圣歌,又像是...證券交易所的電子音。”
蘇薇薇轉身,彩窗紋路隨她的動作流淌光華。三小時前,當林霄的匕首貫穿青銅郁金香的花蕊時,菌毯的嘶吼化作了此刻冰原上的嗚咽。而現在,她感知到某種更深層的蛻變正在發生——不僅是她,而是整個南極戰場。
“那是豐碑的頻率。”她輕觸安德烈的骨臂,指尖與青銅相觸時迸出琉璃色火花,“菌毯在重組,用我們的身體作為樂器。”
安德烈突然劇烈顫抖,骨刺相互碰撞發出鐘磬之音:“我聽見少爺的聲音了...他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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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十字教堂的倒影在血海中搖晃,如同沉沒的巨艦。
林霄攥緊手中匕首——琉璃與青銅絞纏的刃身倒映著兩張重疊的臉。左側是少年沈旭低垂的眼睫,右側則是沈父從工程師07顱骨中浮出的虛影,如同惡魔附身在圣像之上。
“多完美的容器。”沈父的指尖劃過熔化的顱骨內壁,生物芯片在腦漿殘骸中脈動如心臟,“我兒子的神經束,工程師的星核拓本,加上你的恨意...正好孵化新的蓋亞。”
匕首突然灼燒掌心。林霄看見幻象:七歲的沈旭蜷縮在教堂彩窗下,后頸芯片植入處淌著膿血。男孩攥緊的琉璃碎片割破掌心,血珠滴在攤開的《圣經》上——那頁正翻到“父輩的罪孽將降臨第三代”。
“看見了嗎?他生來就是祭品。”沈父的聲音如原油滲入腦髓,“而你,醫生,將是最好的祭司。”
林霄猛地搖頭,試圖甩脫幻象。血海翻涌,醫療垃圾聚合成沈氏集團logo的觸須,纏上他的腳踝。他能感覺到沈父的意識正在侵入,如同冰冷的手術探針深入他的腦溝回。
“你很熟悉這個過程,不是嗎?”沈父輕笑,“就像你做手術一樣...切開,探查,切除...”
冷汗沿著林霄的太陽穴滑落。他想起自己的第一臺手術,想起手術刀劃開皮膚的觸感,想起血液的溫熱。而現在,他正成為被解剖的那個。
“醫生...幫我...”
幻象中少年沈旭的哀求與現實中沈父的低語重疊。林霄的指尖發白,匕首上的琉璃紋路忽明忽暗。救死扶傷的本能與復仇的渴望在他的血管里廝殺,如同兩股相逆的電流。
“選擇吧。”沈父的虛影擴張,吞噬教堂殘骸,“成為新世界的神,或者...”
工程師07的顱骨突然滲出藍色機油,混著腦組織殘渣凝成文字:永生程序核心指令:父系基因必須覆蓋子代神經束。
林霄瞳孔驟縮。他終于明白沈旭為何要在月球基地分裂自己的意識——那不是背叛,而是絕望的自救。
“那小chusheng...竟敢...”沈父的虛影在數據流中扭曲,首次露出猙獰。
教堂廢墟劇烈搖晃。倒懸的鐵十字架滴落滾燙瀝青,在血海“地面”澆鑄出k線圖狀的焦痕。林霄腳下的“地磚”突然透明化——下方竟是南極菌毯核心!那株被摧毀的金屬郁金香殘骸中,半片彩窗琉璃如心臟搏動。
抉擇時刻到來。
林霄看著匕首上少年沈旭的倒影,想起那個在彩窗下流淚的男孩。然后他做了一件出乎沈父意料的事——松開手,讓匕首墜落。
“我不需要武器。”他輕聲道,“我是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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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療軍營地的冷凍艙正在融化。
變異戰士們圍在艙前,骨刺尖端滴落黏液,在冰面上蝕刻出詭異的圖騰。當艙內白霧散盡時,蜂后的警報撕裂空氣:“檢測到高濃度墓碑菌群...源自...沈旭基因序列!”
安德烈的骨臂突然刺穿艙蓋!青銅指骨觸到內部冰霜覆蓋的軀體輪廓時,少年渾身劇震:“這是...沈旭少爺?”
蘇薇薇的彩窗紋路驟然發燙。她看見幻影:月球基地自爆前秒,少年沈旭將半片彩窗琉璃按進工程師07掌心,自己卻轉身撲向主控室baozha的火光。
“不對...”她喃喃道,“我們都被騙了...”
菌毯突然劇烈蠕動,青銅管道如巨蟒翻身。戰士們踉蹌倒地,骨刺與冰面摩擦出刺耳噪音。安德烈趴在融化的冷凍艙上,淚水從眼眶涌出即刻凍結。
“少爺一直在救我們...”少年嘶啞道,“他用自己當鎖鏈...鎖住了他父親...”
蘇薇薇伸手按在冷藏艙玻璃上。機械指尖的琉璃紋路與艙內軀體產生共鳴,新的幻象涌入腦海:十七歲的沈旭跪在教堂地下室,將鉛條刺入自己后頸的芯片接口,鮮血順著脊柱流下,在皮膚上蝕刻出彩窗紋路。
“永生程序需要宿主...”她恍然大悟,“沈旭把自己變成了牢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