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上）
廢棄教堂的喧囂如同退潮般散去，只留下滿地狼藉和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汗臭、血腥與草藥怪味混合的氣息。鷹眼指揮著幾個貧民漢子，將最后幾個千恩萬謝、步履蹣跚的病人送出教堂大門。沉重的木門嘎吱一聲合攏，隔絕了外面貧民窟依舊沸騰的嘈雜。昏黃的應急燈下，林霄癱坐在那張簡陋的“手術臺”上，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氣，臉色灰敗，嘴唇干裂，只有那雙眼睛，在深陷的眼窩里燃燒著冰冷的余燼。
鷹步走回，手里捧著一堆皺巴巴、沾著各種污漬的零錢紙幣和硬幣，輕輕放在林霄手邊。紙幣里，混雜著那張邊緣沾染了深褐色粥漬、在系統視野中閃爍著不祥暗紅色澤的十元“毒鈔”。
“林醫生，這是今天收上來的…心意。”鷹眼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和擔憂。他親眼目睹了林霄如何用那匪夷所思的“隔空手術”治愈了數十個瀕死的病人，也看到了林霄每一次手術后那近乎虛脫的慘狀。這個癱子醫生，像一根燃燒自己血肉的蠟燭，在貧民窟的絕望中強行點亮了希望的火光。
林霄沒有看那些錢，目光卻死死鎖定在那張暗紅色的十元紙幣上。幽藍色的系統界面無聲地懸浮著，冰冷的文字如同詛咒：
污染lm確認：￥10元（面額）。
污染源：基因誘導型朊病毒變體（高偽裝性潛伏期）。
污染狀態：輕度污染（信息素附著）。
污染效果：若宿主使用此lm支付系統費用，將同步誘發宿主自身基因崩潰進程（初期）。
警告：污染具有不可逆性！污染lm無法凈化！強烈建議銷毀！
銷毀？林霄的嘴角勾起一絲冰冷而瘋狂的弧度。銷毀？不。這是沈旭送來的刀！一把淬了劇毒、能反噬主人的刀！他要留著它！在最關鍵的時刻，用它捅進沈旭的心臟！
“外面…情況怎么樣？”林霄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
“很亂。”鷹眼神色凝重，“您的名字和‘免費神醫’的事，已經傳瘋了。貧民窟的人把這里當成了圣地，外面圍得水泄不通，都想進來。但更麻煩的是…”他頓了頓，壓低聲音，“沈旭的人，肯定已經知道了。教堂周圍…多了很多生面孔。眼神不對。”
林霄微微點頭，毫不意外。沈旭絕不會坐視他在自己的“垃圾場”里建立起一個反抗堡壘。試探，很快就會來。而且，必然是致命的試探！
“那個…張嬸呢？”林霄問。
“跑了。”鷹眼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我們的人去她窩棚，人已經不見了。東西都沒拿，像是…提前得了消息。”
果然。林霄心中冷笑。沈旭的觸手，比他想象的更深。貧民窟這潭渾水，已經被徹底攪動了。
“林醫生，”鷹眼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老板讓我轉告您…沈旭的反應…很激烈。那張全球公開的賬單，讓他成了全球醫療界的笑柄和眾矢之的。他現在…恐怕恨不得把您碎尸萬段。老板建議您…暫時離開貧民窟避避風頭。他可以安排安全的地方。”
離開？林霄眼中寒光一閃。離開這里，他拿什么維系lm？拿什么對抗沈旭？拿什么填自己生命倒計時的窟窿？貧民窟，是他唯一的戰場！也是他唯一的生路！
“告訴他…好意心領。”林霄的聲音冰冷，“我的戰場…就在這里。”
鷹眼還想再勸，但看到林霄眼中那不容置疑的決絕，只能把話咽了回去。他默默退到一旁，警惕地注視著教堂的入口和破敗的彩窗。
教堂內陷入一片死寂。只有林霄粗重而艱難的呼吸聲，以及遠處貧民窟隱隱傳來的喧囂。疲憊如同潮水般涌來，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和灼痛的脊椎。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復。但lm只剩下27元（扣除污染的那10元），不足以支付任何有效的治療。他只能硬抗。
時間在壓抑的寂靜中緩慢流逝。不知過了多久，教堂厚重的大門突然被急促地拍響！
“砰砰砰！砰砰砰！”
“開門！快開門！救命啊！”
一個帶著哭腔、焦急萬分的女人聲音穿透門板。
鷹眼眼神一厲，手立刻按在了腰間的槍柄上，對林霄使了個眼色。
林霄微微頷首。試探…來了嗎？
鷹眼走到門后，沉聲問道：“什么人？什么事？”
“醫生！神醫！求求您救救我男人！”門外的女人哭喊著，“他…他快不行了！肚子疼得打滾！吐得厲害！臉都青了！求求您了！救救他吧！我們…我們有錢！有錢！”
“有錢？”鷹眼冷笑一聲，“林醫生今天免費行醫，不收錢！”
“不！不！神醫救命之恩！我們…我們砸鍋賣鐵也要報答！”女人哭得更兇了，“求您開開門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鷹眼回頭看向林霄。林霄面無表情，眼神冰冷如鐵。他緩緩抬起手，對著大門的方向，輕輕一點。
開門。
鷹眼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門外，一個穿著洗得發白、打著補丁的粗布衣裳的婦人，哭得眼睛紅腫，滿臉淚痕。她身后，兩個同樣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漢子，抬著一塊破門板。門板上，蜷縮著一個中年男人。男人臉色青紫，雙目緊閉，牙關緊咬，身體痛苦地蜷縮成一團，雙手死死捂著腹部，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他的身體在門板上劇烈地顫抖著，每一次顫抖都伴隨著痛苦的痙攣。
“神醫！神醫！求您救救他！”婦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林霄的方向砰砰磕頭。
鷹眼銳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燈，掃過婦人、兩個抬人的漢子，最后聚焦在門板上那個痛苦的男人身上。他的眼神充滿了警惕和審視。這個男人…太痛苦了。痛苦得有些…刻意？而且，那兩個抬人的漢子，雖然極力裝出惶恐焦急的樣子，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僵硬和…冰冷？
“抬進來。”林霄的聲音嘶啞而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兩個漢子連忙將門板抬進教堂，放在林霄面前的地上。婦人連滾爬爬地跟進來，跪在門板旁，哭得撕心裂肺。
林霄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術刀，落在那個痛苦蜷縮的男人身上。幽藍色的系統界面瞬間啟動，掃描覆蓋！
目標掃描：人類男性（偽）。
生命體征：劇烈波動（偽裝）。
主要癥狀：急性腹痛（偽裝），嘔吐反射（偽裝），面色青紫（藥物作用）。
深層檢測：
1.
腹腔植入物：微型高壓毒劑囊（左腹直肌深層）。
2.
毒劑類型：神經-基因雙效阻斷劑（接觸吸入注射起效）。
3.
觸發機制：劇烈震動預設時間遠程信號。
4.
偽裝成分：高濃度辣椒素提取物（模擬劇痛），亞硝酸鹽（模擬青紫）。
目標狀態：高度危險！攜帶者！
偽裝！毒劑囊！雙效阻斷劑！
沈旭的試探！果然來了！而且如此陰毒！用一個偽裝的“病人”作為載體，攜帶足以致命的毒劑！一旦他靠近“治療”，或者對方引爆毒囊…
林霄的心臟猛地一縮！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竄上頭頂！沈旭不僅要他的命，還要徹底毀掉他剛剛在貧民窟建立起來的“神醫”形象！一旦這個“病人”死在這里，或者毒劑泄露造成傷亡，他林霄立刻就會從“神醫”變成“sharen庸醫”！民心瞬間瓦解！甚至可能引發暴亂！
好狠！好絕！
“神醫！求您快救救他吧！他…他快疼死了！”婦人哭嚎著，撲上來想抓林霄的腿，被鷹眼一步上前擋住。
林霄的目光掃過婦人那張涕淚橫流的臉。她的表演很逼真，但眼神深處那一閃而逝的、如同毒蛇般的陰冷，卻逃不過林霄的眼睛。這也是沈旭的人！一個訓練有素的演員！
他不能動手！不能靠近！更不能讓這個“毒囊”在教堂里baozha！
怎么辦？驅趕？對方必然撒潑打滾，制造混亂！強行動手？鷹眼或許能解決這幾個人，但毒囊萬一被引爆…后果不堪設想！
林霄的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目光掃過手邊那堆零錢，最終定格在那張閃爍著暗紅色澤的污染lm——十元毒鈔！
一個瘋狂而大膽的計劃，如同閃電般劈開迷霧！
他要用毒！以毒攻毒！用沈旭送來的基因毒劑…去污染沈旭的毒囊！
林霄緩緩抬起還能活動的右手，沒有指向地上“痛苦”的男人，而是…指向了跪在地上哭嚎的婦人！
“她！”林霄的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把她…按住！”
鷹眼雖然不明所以，但毫不遲疑，閃電般出手！如同鐵鉗般的大手瞬間扣住婦人的雙肩，將她死死按在地上！婦人猝不及防，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啊！你們干什么？！神醫！救命啊！”
兩個抬人的漢子臉色一變，下意識地就想沖上來！
“別動！”林霄的目光如同冰錐，刺向他們，“想他活命…就看著！”
兩個漢子被林霄眼中那冰冷的瘋狂震懾住，腳步釘在原地。
林霄不再理會他們。他伸出兩根手指，極其緩慢、極其小心地，捏起了那張暗紅色的十元毒鈔！紙幣邊緣沾染的深褐色粥漬，在昏黃的燈光下，如同干涸的血跡。
他集中全部精神，意念沉入系統，如同在操控一件極度危險的武器：
系統指令：鎖定目標污染源（基因誘導型朊病毒變體信息素）！
指令：物質級定向遷移！目標：前方三米處，地面目標男性腹腔植入物（微型高壓毒劑囊）表面！
執行！
嗡！
一股無形的、極其細微的能量波動，從林霄指尖的毒鈔上剝離出來！那是一種肉眼不可見、儀器難檢測的、純粹的“污染信息素”！如同被精準制導的導彈，瞬間跨越空間，無聲無息地附著在了門板上那個男人左腹直肌深層的微型毒劑囊表面！
整個過程無聲無息，快如閃電！除了林霄，無人察覺！
做完這一切，林霄如同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手指一松，那張暗紅色的十元紙幣飄然落回錢堆里。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再次溢出帶著泡沫的血絲。
“你…你對我做了什么？！”被按在地上的婦人驚恐地尖叫。
林霄沒有理她，目光轉向門板上那個依舊在“痛苦”痙攣的男人，聲音冰冷如同宣判：
“他的病…不在肚子。”
“在…腦子里。”
“邪氣入腦…沖撞了心脈。”
“抬出去！找個通風的地方！讓他…安靜地走！”
“別碰他！也別靠近他吐的東西！”
這番話如同天方夜譚，卻帶著一種詭異的、不容置疑的權威！
兩個抬人的漢子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地上的婦人更是哭天搶地：“神醫！您不能見死不救啊！他明明肚子疼…”
“抬走！”林霄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瀕臨崩潰般的戾氣，“再廢話…你們…都留下陪他！”
鷹眼立刻配合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婦人疼得慘叫一聲。
兩個漢子被林霄眼中那非人的瘋狂和鷹眼的狠厲嚇住了。他們不敢再猶豫，連忙抬起門板，慌慌張張地沖出教堂大門。那婦人也被鷹眼粗暴地拖了出去，哭嚎聲迅速遠去。
教堂大門再次合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