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親眼目睹了母親是如何用最惡毒的語當眾凌遲微婉的尊嚴,親眼看到了安兒那嚇得慘白的小臉和無法抑制的恐懼。那些話語,那些場景,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已經在他心上劃開了深可見骨的血口。如果他此刻屈服,跟隨母親離開,那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默認了母親對微婉的所有污蔑!意味著他將微婉和安兒獨自留在這片剛剛經受完風暴摧殘的廢墟之上,承受著眾人或同情或異樣的目光!意味著他親手掐滅了微婉心中可能殘存的、對他的一絲微弱信任與期盼!
他做不到!
母親的養育之恩,他銘感五內,愿意用一生去報答。但這報答,絕不意味著要犧牲無辜者的尊嚴與清白,絕不意味著要違背自己的本心,去助長一份扭曲的、充滿偏見的“愛”!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如同無數盞灼熱的燈,將他內心激烈的天人交戰照得無處遁形。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一塊堅硬的巖石,胸膛劇烈地起伏著,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里,痛苦、掙扎、愧疚、堅定……種種情緒如同暴風雨中的海浪,瘋狂地翻涌、碰撞。
沈母見他遲遲不動,只是沉默地僵立在那里,心中的怒火和恐慌達到了。她更加用力地拉扯,聲音幾乎變成了哭嚎般的尖叫:“沈默!你是不是要氣死娘你才甘心?!你這個不孝子!為了個野女人,連娘都不要了?!你今天要是不跟我回去,我就……我就死在你面前!”
以死相逼!這是沈母最后,也是最狠的一招!
這句話如同驚雷,再次在店內炸響。眾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連那幾位書生都露出了凝重之色。孝道大于天,若沈母真的以性命相脅,沈默又將如何自處?
壓力,如同泰山壓頂,轟然降臨。
沈默猛地閉上了眼睛,喉結劇烈地滾動著,仿佛在吞咽著極大的痛苦。再次睜開眼時,他眼中那翻涌的浪潮似乎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切的疲憊,和一種破釜沉舟般的、不容動搖的決絕。
他沒有看歇斯底里的母親,而是緩緩地、極其堅定地,將自己的手臂,從母親那緊緊箍住的、如同枯枝般的手中,一寸寸地,抽了出來。
這個動作,緩慢,卻重若千鈞。
他看向母親,聲音沙啞得如同被砂石磨過,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晰與力量:
“娘,您生養之恩,兒子永世不忘。但,對不住。”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店內眾人,最終,落回了那個一直沉默挺立的身影上,聲音低沉,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今天,我不能跟您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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