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被凍結了。醉漢前撲的動作僵在半空,渾濁的雙眼對上了沈默那雙毫無情緒、卻冷冽如數九寒冰的眸子。那目光不像刀,刀尚有鋒芒畢露的銳利;它更像是一座無形卻無比沉重的山,沉默地、以絕對碾壓的姿態,轟然壓在他的意識之上,瞬間將他那點被酒精點燃的虛狂暴戾,壓得支離破碎。
酒意仍在血管里灼燒,但一種更深層的、源于生物本能的警兆尖嘯著沖破酒精的迷霧,讓他渾身的汗毛瞬間倒豎!
這不是他平日里可以隨意欺辱、調笑的柔弱婦人。這是個男人,一個沉默的、結實的、此刻正散發著極度危險氣息的男人。
沈默依舊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改變姿勢。他只是站在那里,用身體鑄成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目光如同焊死了一般,牢牢鎖定了醉漢。那緊握的雙拳,指節因極度用力而發出的細微“嘎吱”聲,在這死寂的對峙中,清晰得令人頭皮發麻。每一根暴凸的青筋,每一塊緊繃的肌肉,都在無聲地宣告著其下所蘊含的、足以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醉漢的喉嚨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干澀得發疼。他想咆哮,想用更污穢的咒罵來掩蓋內心的恐懼,想憑借酒勁強行推開這個礙事的家伙。但對方的沉默和那實質般的壓迫感,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聲帶,也凍結了他妄動的四肢。
他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再敢往前踏半步,或者再吐出半句污,那雙沉默的、青筋虬結的拳頭,絕對會在下一秒毫不留情地砸碎他的鼻梁,或者任何它們接觸到的部位。那將是純粹的、沒有任何花巧的、屬于勞動者的絕對力量,足以讓他筋斷骨折。
冷汗,混合著之前冒出的熱汗,從他額角滲出,順著油膩的鬢角滑落。酒醒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后怕和難堪。
他色厲內荏地試圖瞪回去,但在對上沈默那深不見底、毫無波瀾的目光時,那點可憐的勇氣瞬間潰散。他飛快地瞥了一眼被沈默牢牢護在身后的沈微婉和那個仍在抽噎的孩子,知道自己今天絕無可能得手了。
繼續糾纏下去,只會自取其辱,甚至可能真的挨上一頓狠的。這悶不吭聲的木匠,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角色。
“……晦氣!”
最終,他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干澀嘶啞,完全失了之前的囂張,更像是一種為自己找補臺階下的嘟囔。試圖讓自己的退縮顯得不那么狼狽。
“真他娘的……多管閑事!”
他又勉強追加了一句咒罵,聲音卻低了許多,毫無氣勢可,眼神躲閃著,不敢再與沈默對視。
說完,他像是生怕對方改變主意,或者那沉默的拳頭真的落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踉蹌著向后退去。腳步虛浮混亂,差點被自己絆倒,顯得滑稽又狼狽。他不敢再停留,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那個攤位,嘴里無意識地重復著“晦氣”、“倒霉”之類的碎語,加快腳步,歪歪斜斜地匯入了暮色漸濃的街道,很快消失在不遠處的拐角。
那令人窒息的酒臭和威脅感,終于隨著他的徹底消失而散去。
壓抑緊繃的氣氛驟然松弛下來。
集市最后一點殘余的喧囂仿佛這才重新涌入耳中——遠處隱約的叫賣聲,歸家車輪的滾動聲,風吹過攤位的嗚咽聲。
沈微婉一直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猛地一松,巨大的脫力感席卷而來,她雙腿一軟,險些抱著安兒癱坐在地,慌忙中用手死死撐住了冰冷的攤板,才勉強穩住身形。懷里的安兒似乎也感受到威脅的遠離,哭聲漸歇,變成了委屈后怕的小聲抽噎,小臉埋在她頸窩里,濕漉漉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