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溫尚未完全從青石板路上褪去,集市卻已提前進入了倦怠期。碼頭的船只大多卸完了貨,苦力們領了工錢,三三兩兩散去,或是鉆進街角的小酒館,或是拖著疲憊的身軀趕回家。沈微婉攤子前的熱鬧也隨之降溫,蒸籠里只剩寥寥幾個溫著的窩頭,泥爐的火也壓得只剩一點微紅的余燼,節省著柴火。
她稍稍松了口氣,趁著這難得的清閑,蹲下身整理著板車上的繩索,準備將最后幾件零碎東西裝車,今日便可早些收攤。安兒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小口啃著半個涼窩頭,大眼睛安靜地看著母親忙碌。
就在這片趨于平和的暮色里,一股濃烈刺鼻的酒氣,混合著汗臭和某種劣質煙草的味道,如同不祥的陰云,猛地籠罩了過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搖搖晃晃地堵在了攤子前,遮住了本就稀疏的光線。
沈微婉心里一緊,下意識地直起身。
來人是個約莫三十多歲的漢子,衣衫不整,領口敞開著,露出毛茸茸的胸膛,臉上泛著不正常的酡紅,眼神渾濁而渙散,顯然灌了不少黃湯。他腳步虛浮,站在那里都微微打著晃,咧著嘴,露出被煙酒熏得發黃的牙齒,嘿嘿地傻笑著。
“嘿……賣……賣腌菜的俏寡婦……”他舌頭打著結,聲音含混不清,目光在沈微婉身上逡巡,帶著令人極不舒服的黏膩和輕佻,“爺……爺聽說你這兒……嗝……還有熱乎東西吃?”
濃重的酒氣幾乎令人作嘔。沈微婉的心瞬間提了起來,警惕地后退半步,將安兒擋在更靠后的位置,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戒備的笑容:“這位大哥,窩頭還有兩個溫的,腌菜也還有,您要點什么?”
她刻意提高了音量,希望能引起周圍還沒完全走光的攤販的注意。
“窩頭?嘿嘿……老子不想吃窩頭……”醉漢晃悠著腦袋,目光卻死死盯著沈微婉略顯蒼白的臉,以及因為忙碌而散落下一縷碎發的額角,“老子想……想吃點更……更帶勁的……”
說著,他竟搖搖晃晃地向前探身,一只臟兮兮、指甲縫里滿是黑泥的大手,就越過攤子,直朝著沈微婉放在最外面的那罐腌菜伸去!動作卻不是拿,而是胡亂地一抓,險些將陶罐打翻!
“哎!”沈微婉驚呼一聲,連忙伸手護住陶罐,聲音帶上了厲色,“大哥!您要買就好好買,不買請自便!”
“買?嘿嘿……爺吃你的菜……是……是看得起你!”醉漢噴著酒氣,非但沒收回手,反而得寸進尺,另一只手也撐在攤子上,半個身子都探了過來,那張醉醺醺的臉幾乎要湊到沈微婉面前!
“瞧你這小模樣……守寡可惜了……跟了爺……爺讓你天天吃香喝辣……不用在這喝風……”污穢語夾雜著惡臭的酒氣,劈頭蓋臉地砸來。
沈微婉氣得渾身發抖,臉色煞白,卻又不敢輕易激怒一個醉鬼,只能一邊死死護著攤子和身后的安兒,一邊強忍著惡心和恐懼,試圖周旋:“請你放尊重些!再不走我喊人了!”
“喊人?嘿嘿……你喊啊……”醉漢有恃無恐地笑著,目光一轉,忽然落在了正躲在母親身后、嚇得小臉發白、緊緊抓著母親衣角的安兒身上。
“喲……這還有個小崽子……模樣倒挺周正……”他嘿嘿笑著,那只剛剛想抓腌菜的臟手,竟然轉變方向,朝著安兒粉嫩的小臉就摸了過去!“來……讓伯伯摸摸……”
“別碰我孩子!”沈微婉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母獸,瞬間爆發出驚人的勇氣和力量!她猛地一把打開醉漢伸向安兒的臟手,同時用自己的身體將安兒完全嚴嚴實實地擋在身后,枯槁的身體因憤怒和恐懼而劇烈顫抖,深陷的眼窩里迸射出冰冷的、豁出一切的光芒!&-->>lt;br>“滾開!”她嘶聲喊道,聲音因極度激動而尖利刺耳。
被猛地打開手,醉漢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臉上的淫笑變成了猙獰:“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個臭寡婦!敢打老子?”
他罵罵咧咧,竟直接就要繞過攤子,朝著沈微婉撲過來!龐大的身軀帶著濃重的酒氣和壓迫感!
安兒嚇得“哇”一聲哭了出來。
沈微婉一顆心瞬間沉到谷底,絕望地想要抓起手邊任何能當做武器的東西——可能是那根撥火用的柴棍,也可能是那個沉重的陶罐——哪怕拼個魚死網破!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哐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