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爐的火幾乎不能停。她需要不停地添加撿來的碎柴,小心地控制著火候,既不能滅,也不能過旺。一籠窩頭熱上,她就要立刻開始收錢、招呼客人,同時眼觀六路,注意爐火,估算著時間。
安兒依舊努力地站在小凳子上幫忙打包,但他的速度遠遠跟不上需求。沈微婉必須自己同時上手。燙手的窩頭頻繁地從蒸籠轉移到油紙,再遞到客人手中,她的指尖很快就被燙得發紅,甚至起了細小的水泡,冰冷的風一吹,又麻又痛。
“讓一讓!讓一讓!我的我的!”
“錢收了,窩頭呢?”
“快快快!船鳴笛了!”
攤子前的人越聚越多,催促聲、抱怨聲、夾雜著窩頭的香氣和人們呵出的白霧,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繁忙的壓力。她忙得像個旋轉的陀螺,額頭冒汗,也顧不上擦,呼吸急促,胸腔因缺氧和肋骨的疼痛而發悶。
好幾次,因為過度疲勞和缺覺,她在添柴時眼前猛地一黑,差點一頭栽進泥爐里!幸虧及時扶住攤子,才勉強穩住身形,驚出一身冷汗。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如同要掙脫出來。
累。
難以形容的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酸軟和疲憊,仿佛隨時都能將她這具早已殘破不堪的軀體徹底壓垮。
但是,當一天忙碌結束,人群散去,她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收拾攤子,清點那沉甸甸的、裝滿銅錢的粗布錢袋時,那種巨大的成就感和經濟上的回報,又像一劑強心針,暫時驅散了所有的疲憊。
收入明顯增加了。
不再是之前賣腌菜和布偶時那幾個零星的銅板,也不再是第一天賣熱窩頭時那種小心翼翼的試探。如今,每天都能有幾十文,甚至上百文的進項!
雖然每一文都浸透著血汗和睡眠,但看著瓦罐里的銅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多,變得沉手,那份踏實感是無法比擬的。這意味著開春的種子錢有了著落,意味著能買點燈油讓安兒晚上不那么難過,意味著或許……或許能割一小條肥肉,給安兒熬點油渣改善伙食……
希望,如同黑暗灶膛里那簇不肯熄滅的火苗,再微弱,再費力添柴,也頑強地燃燒著,支撐著她熬過一個又一個冰冷疲憊的凌晨,應對著集市上日益增長的需求。
供不應求是幸福的煩惱,也是極限的壓榨。她知道,泥爐和小蒸籠的極限就快到了,她個人的極限也快到了。必須要想新的辦法。
但在那之前,她只能咬緊牙關,更早起床,更快揉面,更仔細地照看爐火,在這供不應求的漩渦里,拼命地掙扎向前。
每一天,都是與體力、時間和寒冷的一場硬仗。而她,別無選擇,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提著自己這盞快要熬干的燈油,投入戰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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