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沾滿血污、枯槁如柴、卻異常穩定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凝固的決絕,伸向了身旁冰冷污穢的地面!
她的指尖,精準地、死死地攥住了一塊邊緣異常鋒利、沾滿琥珀色鹵汁和她自身暗紅鮮血的、粗厚沉重的碎陶片!
那是她心愛的大陶壇最后的殘骸!
是她賴以活命的希望被毀滅的見證!
此刻,卻成了她手中唯一的武器!
她枯槁的手臂,因用力而劇烈顫抖著,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暴起!她極其艱難地、卻無比堅定地,將那塊染血的碎陶片,高高地、如同舉起燃燒的火炬般,舉過了頭頂!
鋒利的、參差不齊的破碎邊緣,在慘淡的天光下,閃爍著一種令人膽寒的、如同審判之刃般的森然寒光!粘稠的血鹵順著陶片流淌下來,滴落在她枯槁的額頭、臉頰,混入額角流下的鮮血。
“你說……我晦氣?”
沈微婉嘶啞干澀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銹的鐵器,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無法忽視的虛弱,卻比剛才更加冰冷!更加清晰!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的石頭,狠狠砸向吳氏,砸向所有人!
她布滿血絲、被血污模糊的眼睛,如同最精準的探針,緩緩掃過王嬸、李嬸、張嫂、老鄭,掃過那些曾在她攤前駐足、品嘗、購買過的熟悉面孔,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靈魂的力量:
“我賣的東西——街坊四鄰吃了——都、說、好!”
王嬸渾身一震,猛地挺直了腰板,渾濁的眼睛里爆發出巨大的勇氣,迎著沈微婉的目光,用力地點了點頭!
李嬸和張嫂也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臉上帶著激動和認同!
老鄭更是重重地“嗯!”了一聲,如同悶雷!
幾個買過腌菜的婦人臉上也露出了羞愧和肯定的神色!
吳氏的哭嚎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瞬間卡殼!吊梢眼里閃過一絲巨大的慌亂!
沈微婉的目光,如同淬了劇毒的冰凌,最終狠狠釘在吳氏那張因驚駭而扭曲的臉上!她高舉著那塊染血的碎陶片,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驚雷,帶著一種洞穿一切虛偽的、毀滅性的力量,轟然炸響:
“總比——”
她刻意停頓了一瞬,每一個音節都如同重錘,狠狠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
“那些——偷斤短兩——”
“往陳米里——摻沙子的行徑——”
“干、凈、百、倍!”
“摻沙子”三個字,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瞬間引爆了全場!
“轟——!”
比之前更大的嘩然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集市角落!
“摻沙子?!”
“豐裕號?!”
“我說上次買的米怎么咯牙!”
“怪不得!淘米水沉底一層沙!”
“黑心肝啊!”
“難怪賣那么貴!原來是坑我們的血汗錢!”
憤怒的議論聲、指責聲如同沸騰的開水,瞬間將吳氏淹沒!路人看向吳氏的目光不再是驚疑,而是赤裸裸的憤怒和鄙夷!連那兩個衙役的臉色也瞬間變得極其難看,看向吳氏的眼神充滿了審視和懷疑!
吳氏的臉瞬間褪盡血色!如同被扒光了衣服丟在冰天雪地!吊梢眼里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難以置信!她指著沈微婉,如同見了鬼,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讓她渾身篩糠般顫抖起來!她怎么知道?!她一個臭水溝邊上的窮寡婦怎么會知道?!
沈微婉高舉著那塊染血的碎陶片,如同高舉著正義的旗幟。枯槁的身影在血泊鹵汁中半跪半坐,搖搖欲墜,卻如同暴雪中寧折不彎的青松!深陷的眼窩里,那冰冷的火焰燃燒到極致,映照著吳氏那張因秘密被戳穿而徹底崩潰的、如同惡鬼般的臉!
她不再說話。
但手中的碎陶片,和那擲地有聲的指控,已如同最鋒利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豐裕號光鮮亮麗的外衣,將內里的骯臟與黑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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