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婉心中飛快盤算。不大,但若真能開出來,也絕非易事。她看向張婆,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渴求:“那…種什么?”
張婆的目光變得務實起來:“你眼下最緊要是啥?是填飽肚子!是保命糧!”她手指用力點了點,“紅薯!必須是紅薯!這東西賤,耐旱,不怕貧地,藤蔓能爬,產量也過得去!收上來,能存!煮熟了頂餓!紅薯藤剁碎了也能喂…喂人!”她看了一眼沈微婉懷里的安兒,把“喂豬”兩個字咽了回去。
“紅薯…”沈微婉喃喃重復,心中迅速認可。這是最穩妥的保命糧。
“還有一樣,”張婆補充道,“玉米!桿子能長一人高,種在邊上,不占多少地。玉米棒子收了,磨成粗粉,也能當糧!玉米芯曬干了能燒火!葉子老了也能喂…喂點東西!”她再次謹慎地避開了那個字眼,“這兩樣,是根本!是活命的東西!”
“那…那地方向陽…”沈微婉的目光投向荒地邊緣一小塊地勢略高、日照似乎更充足的地方,帶著一絲試探的希冀,“能…能不能辟出一點點…種點…蔥姜?”
張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愣了一下,隨即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了然和贊賞:“你想賣?”她點點頭,“嗯!那地方是能曬到!蔥姜金貴,鎮上賣得好價錢!尤其你那腌菜要用,自己種,省了買!對頭!”她肯定道,“就劃出那么一小溜,巴掌大就夠!精心伺候著,比種糧還來錢!不過,這倆東西嬌氣,費水費肥,你得有那個心力才行!”
紅薯、玉米——活命的口糧。
蔥、姜——換錢的希望。
一分地,巴掌大的蔥姜地。
目標無比清晰,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照亮了沈微婉心中所有的迷茫!
“謝…謝謝張婆!”沈微婉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激動和哽咽,深深彎下疼痛的腰脊。
張婆擺擺手,看著她枯槁卻亮得驚人的眼睛,又看看她懷中病弱的孩子和那條拖在地上的斷腿,終究是心軟了。她轉身回屋,摸索了一陣,出來時,手里拿著一把豁口更少、木柄磨得光滑些的舊鋤頭。
“拿著,”她把鋤頭塞到沈微婉那只尚算完好的手里,枯瘦的手拍了拍她冰冷的手背,語氣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沉重囑托,“開荒…是跟閻王爺搶食吃…悠著點力氣,莫把命搭進去…娃…還得靠你呢…”
冰冷的鋤頭柄入手,帶著木頭特有的沉實和粗糙感。這不再是簡陋的工具,而是開墾希望的鑰匙!
沈微婉緊緊攥住鋤柄,仿佛攥住了自己和安兒的未來。她抱著安兒,拖著鋤頭,一步一挪,朝著那片荒蕪的、板結的、野草盤踞的土地走去。
寒風依舊凜冽,刮過枯黃的野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沈微婉站在荒地邊緣,單薄的身影在廣袤的荒蕪前顯得如此渺小。她看著腳下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凍土,看著那些深扎地下、頑強求生的草根。
她的眼神,卻如同淬火的精鋼,冰冷而堅定。
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彎下腰,用那只沒有受傷的左手,握緊了鋤柄。鋤刃對準一叢最茂盛的枯草根莖。
開荒!
為了安兒的活命糧!
為了那點“干凈”、“爽口”的希望!
鋤頭帶著她殘存的生命力,狠狠落下!
“咚!”
一聲沉悶而決絕的聲響,如同戰鼓,敲響了扎根土地、向死而生的第一槌!凍土震顫,草屑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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