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力徹底耗盡，雙腿再也支撐不住，她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膝蓋撞擊地面的劇痛讓她渾身痙攣，背上的孩子也因這劇烈的顛簸再次痛苦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帶著腥臭的冰冷液體順著她的頸窩流下——安兒又失禁了。

冰冷的污穢黏在皮膚上，刺鼻的惡臭彌漫開來。沈微婉卻感覺不到惡心，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和絕望如同潮水般要將她徹底淹沒。她跪在雪地里，背脊佝僂著，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肺葉撕裂般的疼痛和濃重的血腥味。眼前徹底被黑暗和旋轉的金星占據，耳中嗡嗡作響，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散架。

完了嗎？

真的要死在這里了嗎？

安兒……

背上那微弱的氣息，仿佛隨時會斷絕。這個念頭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狠狠刺穿了她昏沉麻木的意識！

“不——！”一聲凄厲得不似人聲的悲鳴從她喉嚨深處迸發！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幾乎要凸出眼眶的眼睛死死盯住前方那點依舊飄搖的燈火！那點光，此刻成了她靈魂深處唯一燃燒的火種！

她不能死！

安兒更不能死！

一股不知從何處榨取的力量，帶著毀滅般的決絕，猛地灌注到她枯竭的身體里！她雙手死死摳進冰冷的雪泥中，指甲翻折，鮮血淋漓！她以手撐地，用那條劇痛的膝蓋配合著，如同從地獄深淵爬出的厲鬼，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將自己和背上的孩子，再次從冰冷的死亡泥沼中拖了起來！

站起來！

向前走！

她甚至無法再“跑”，只能拖著如同灌了鉛、被無數刀刃切割的雙腿，一步一步，極其緩慢而沉重地向前挪動。每一步落下，都伴隨著身體不堪重負的顫抖和骨骼發出的細微呻吟。口中反復念叨著，聲音低微得如同囈語，卻帶著令人心碎的執拗：

“安兒…別睡…”

“娘在…娘在…”

“就到…鎮上了…”

“看到…燈了…”

寒風卷著雪沫，抽打在她裸露的傷口上。鮮血混著汗水、淚水和污穢，在她臉上、身上凍結成一道道暗紅色的冰凌。視線早已模糊不清，只有那點昏黃的光暈在黑暗中頑強地跳動，指引著她如同行尸走肉般向前挪動。

時間，在這片無垠的雪夜荒野中，被拉長成兩個時辰的煉獄。每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的酷刑；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死亡的氣息。背上孩子的體溫，在滾燙與冰冷之間反復拉鋸，微弱的氣息如同風中殘燭，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牽動著沈微婉早已碎裂成齏粉的心弦。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支撐下來的。只記得那點燈火，在無盡的黑暗跋涉中，終于，終于從遙遠模糊的一點，漸漸變成了…一個輪廓。

一個低矮的、被風雪覆蓋了大半的茅草屋輪廓。那昏黃的光，正是從一扇破舊窗欞的縫隙里頑強透出來的。

希望，從未如此刻骨地具象化，卻也從未如此刻骨地令人膽寒——她真的到了嗎？安兒…還來得及嗎？

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拖著完全失去知覺、如同兩根枯木般的腿，朝著那扇透著微光的、緊閉的柴扉，踉蹌著，如同撲火的飛蛾，一頭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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