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嫣捻著佛珠的手指,在黑暗里頓了頓。樓下那刻意壓著的陰毒算計,像冰錐子扎進死寂的空氣里,末了,全消在佛珠沉悶的轉響中。她眼神空茫,穿透窗簾,望著沒邊兒的虛無。
程家慈善晚宴上,水晶燈亮得刺眼,把滿場衣香鬢影切成晃來晃去的碎影。空氣里飄著貴價香水、雪茄和吃食混在一塊兒的味兒。錦嫣坐在角落絲絨沙發上,跟這浮華熱鬧隔著層什么似的。她還穿著素色長裙,長發松松垮垮垂著,臉色蒼白,在亮晃晃的燈光下沒半點活氣,像尊被忘在角落的舊瓷瓶。手腕上那串深褐佛珠,在細瘦的腕骨間忽隱忽現。周圍像是有圈無形的墻,賓客們的目光或輕慢或好奇地掃過,又趕緊移開,透著股避諱。
陸蘭馨端著兩杯香檳,扭著腰穿過人群,臉上掛著挑不出錯的笑,直沖沖走到錦嫣跟前。錦蘭跟在后面,眼里的興奮藏都藏不住。“姐姐,咋一個人在這兒發呆?”錦蘭聲音發膩,把一杯香檳遞過去,“程少把你撂在這兒,多不合適。來,喝口解解悶?”
錦嫣眼皮都沒抬,仿佛跟前是團霧氣。捻著佛珠的指尖,穩得沒一絲晃動。
陸蘭馨的笑僵了下,跟著笑得更歡。她往前湊了湊,身子微微前傾,像是要湊到耳邊說體己話,手里的酒杯卻“不巧”往前一傾。金黃色的酒液“嘩”地潑出來,準準淋在錦嫣的頭發和肩膀上。冰涼的酒順著發絲往下淌,浸濕了肩頭的料子,留下塊深色印子。
“哎呀!”陸蘭馨低呼一聲,嗓門不大不小,剛好能讓附近幾桌人聽見。她抽了紙巾,假意要擦,語氣里的歉意假得能滴出水來:“真對不住姐姐!你看我這手笨的!快擦擦……”她動作故意透著笨拙,紙巾在錦嫣濕漉漉的頭發上使勁蹭了幾下,那羞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周圍霎時靜了,所有目光全聚過來。
錦嫣終于動了。她慢慢掀起眼睫,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向陸蘭馨。沒火,沒慌,就像一潭死水,映著陸蘭馨那張精心描畫、此刻卻因得意而有點扭曲的臉。陸蘭馨被她看得心里莫名一跳,手停住了。
“不打緊。”錦嫣的聲音很輕,像根隨時會斷的煙,聽不出半點波瀾。
陸蘭馨松了口氣,和錦蘭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就在這時,錦蘭忽然捂住胸口,臉色煞白,指著錦嫣尖叫起來:“啊!我的項鏈!我的藍鉆項鏈不見了!”她聲音尖利,瞬間吸引了全場目光。她慌亂地翻找著自己的胸口和手包,目光卻死死釘在錦嫣身上,“剛剛陸姐姐不小心碰到你之前還在的!姐姐,是不是你……是不是你生氣陸姐姐潑了酒,所以……”
污蔑的意圖赤裸裸地攤開在燈光下。竊竊私語聲嗡嗡響起,懷疑、鄙夷、看戲的目光如同針尖刺向角落里的錦嫣。
錦嫣捻動佛珠的手指,在錦蘭尖叫指向她的那一刻,驟然停住。
空氣凝滯。
她慢慢站起身。濕透的頭發貼在蒼白的臉頰邊,酒液順著發梢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洇開深色的小點。她無視了錦蘭的指控,也忽略了周圍所有的目光,徑直走向幾步之外一個端著托盤的侍者。
那侍者被她的靠近弄得有些局促。錦嫣伸手,在托盤里拿起一杯清水。
下一秒,她手腕一轉,整杯清水對著陸蘭馨那張精致卻刻薄的臉,毫不猶豫地潑了過去!
“嘩啦!”
清水兜頭澆下,陸蘭馨猝不及防,精心打理的發髻瞬間塌陷,妝容糊開,昂貴的禮服前襟濕透,狼狽不堪。她驚愕地張大嘴,甚至忘了尖叫,水滴順著下巴滴落。